一万顶帐篷从脚下蔓延到天边,站在山坡上望去,仿佛是为石原荒凉的大地裹上了白灰相间的斑驳地毯,夺人心魄。但走到近处,又会有截然不同的观感。如此硕大的营区,外围没有栅栏、陷阱;营区里头,营帐的搭建也丝毫看不出任何章法,通常是哪个部落先来了,扔下几块破布,这块地方便是他们的营区了。
“唉,半兽人毕竟不是人类哪”,石锤无奈地想着。作为“石鼓部落”的酋长,石锤带领的部落算得上人口众多。虽然只有四十多岁,但在半兽人中,也算是年长的了。自从十四岁前,跟着祖父第一次偷偷越过玛法边境劫掠人类起,大大小小的战斗不下百次——他对人类足够的了解。
穿行于杂乱的营区,空气中弥漫着烤山羊、排泄物混合而成的气味以及吆五喝六的声音,半兽人即使喝得大醉也不会倒头就睡,酒精只能让他们更冲动。估计明天早上醒后来便能听到不少部落头人的咆哮——谁谁谁的表叔又砍了谁谁谁的大舅。“半兽人的会师真他妈的就是一场大赶集,造出一个大粪坑!”
紧赶慢赶,石锤挤进位于营地正中央的大帐时,发现他是最后一个抵达的大部落酋长。环顾四周,他敢肯定,从来没有如此多的酋长、长老齐聚一堂。
像小山一样高大的雷山,他的部落游荡在驼石山中;满脸阴沉,像谁都欠他十头牛的,是来自“黑鸦部落”的尖嘴嘎嘎,据说他真的吃过死人肉;红发艾琳是现在半兽人各部落中唯一一位女酋长,她的“火狸部落”酋长之位是继承自她父亲的,而一旦她成婚,她的丈夫便能成为新酋长,所以即使她的奶子小胸肌大,还是有不少的追求者;“石龟部落”历来长寿,不过乌龟老爹嘴里最后一颗牙齿就在上个月终于还是离他而去了。此外,“石象部落”、“钢岩部落”、“熔火部落”的领头人也悉数到场。还有许多小部落的头人,石锤只认识他们的脸,却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不过在那么多头人里,最引人注目的还得算“虎齿部落”的虎神了——才二十出头的他,是迄今为止半兽人里最年轻的酋长,他部落里的兽人们鼓吹他是半兽人和白虎交合后所产,流着老虎之血,没有名字,只能称他为虎神。石原里所有的剑齿虎见到他后都会伏首称臣,而姑娘们晚上则争相溜进他的帐篷。在他的带领下,“虎齿部落”压过了“石鼓部落”和“驼石部落”,成为目前半兽人最为强大的一支。
“哈哈,我们的石锤终于来了。不过老兄弟,作为惩罚,石鼓部落得最后一个进比奇城,哈哈哈哈”,雷山的大嗓门咋咋呼呼。
“只要驼石部落的孩子们没在攻城的时候尿裤子!”红发艾琳笑着帮石锤解围。
帐篷中一阵哄笑,尖嘴嘎嘎的声音如同他为人一般刻薄尖利,“驼石部落爱尿裤子的话,石鼓部落的压根就没那活,没有胆子,也没有蛋蛋,锤子,你决定了吗”
“如果是去抢钱抢粮抢牲口,算上老子一份,但要霸占比奇,我劝你们都死了这条心吧。”石锤还是坚持着自己的看法,说完,转向乌龟老爹。
乌龟老爹这三天来,和他始终站在一条战线。但毕竟年老体衰,深夜的会议更让他越来越萎靡不阵,此刻已说不清到底是醒是睡了。他的孙子成了他的代言人,“我爷爷,我爷爷的爷爷一辈子住在石原,这里才是我们半兽人的家”。
“傻子,比奇肥美的草原养出来的羊比牛还大,森林里的树木足够我们取暖,城里金山银山女人成堆,放着比奇肥美的草原和森林不要,偏要呆在这石头之地,真搞不明白你们俩的脑子是不是也变成石头了。”雷山抗议道。
“因为人类住在那里比奇才会富裕,看看帐篷外的孩子们,除了烧杀掳掠,我们根本不懂怎么样耕地,怎么样放牧。杀光人类后我

们只能拥有废墟,第二个石原。人类占领比奇,让他们去生产,让我们来劫掠,这是上天为我们定下的生存法规。”
尖嘴嘎嘎阴冷的声音又出现了:“劫掠之王大发善心啦?别担心,人类多得像蚂蚁一样,杀不光的。而且他们会再造第二个、第三个比奇,我们就这样一个个占下去。”
因为对人类的了解才能帮助石锤成为劫掠之王,年龄和阅历帮助他能够更理智地看待半兽人和人类的区别。“妈的,你说得好像我们已经赢得了战争一样,我们根本不可能打赢人类!”
“你在开玩笑吗?人类啊,带上我们火狸十个成年战士,便能抢劫一个百人村庄”红发艾琳真以为这是个玩笑,和雷山一起放声大笑。
将一头硕大的剑齿虎头骨做头盔的虎神终于说话了:“懦夫,人类的胆小传染给你了!”
“抢劫是抢劫,决战是决战。我们从不缺乏勇气和力量,但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别指望我们会有和人类一样的纪律和严谨。抢东西只需要勇气和力气,但战争,需要孩子都听话”,“比奇城还可能得到神龙帝国的援军……”古神保佑,乌龟老爹终于睡醒了。
说实话,和半兽人讲理简直比让石头里孵出鸡还难,石锤是他们中的异类,对一群半兽人说你们在战争中一定落败,那简直就是挑衅和侮辱了,可惜石锤犯了这个忌讳,这番说辞瞬间引来一片狂吼怒骂,“懦夫”、“胆小鬼”、“没卵蛋的”怒骂和侮辱此起彼伏。
“够了,我们石鼓部落将留在石原,恭祝你们满载而归”石锤愤然离席,脸上带着无奈。
虎神冷然地道:“你可以走,但石鼓部落必须和我们一起出发”
“孩子,我割下第一个人头的时候,你的大猫老爸还没上了你的老妈呢,听着,石鼓所有的孩子只听我一个人的。”

“那你也给老娘留下吧!”红发艾琳的语言听不出是恳请还是威胁。
“半兽人不是人类,我们不需要国王,我们想走就走!”石锤说
着,不管不顾,朝帐篷外走去。
随着石锤脚步的踏出,帐篷内也由聒噪而变的安静,不欢而散,石鼓部落的离去,让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直到他撩开帐幕,一只脚踏出大帐,安静被一种怪异的寂静所取代。
石锤最后的意识,停留在胸前突出的那把骨制匕首的刀尖上,鲜血围绕着刀尖向四周扩散,而刀柄则握与背后的虎神之手。
“现在半兽人有国王了,各位头人还有异议吗?”“看来是没有,古神保佑,三天的会议终于到个头了……”
石锤的尸体还矗立在那里,一只手挽开帐幕,曙光透过这缕缝隙投射进毛皮大帐。而远处,石鼓部落的隆隆战鼓、虎齿部落的嘹亮战号、各部落的战歌交织在一起,向北边的比奇方向,滚滚而去。
…………
神龙历1457年,居住于石原部落的半兽人各支组成联军,由当时的虎齿部酋长虎神带领,入侵比奇。这便是比奇城半兽人之劫的开始。

太阳还是出来了,新的一天,我们多活了又一天,但又必定要面对更加残酷的一天。
究竟得用多少时间才能训练出一个合格的士兵?比奇的教头说得用两年,可我觉得,只需要三天。
是啊,这三天的残酷战斗,让我们这些握惯柴刀、锄头的手,已经习惯刀剑的冰冷。即使看到断肢和脏腑,也不会有之前那样强烈的反应,或许,这只是我们大家压根没吃啥东西的缘故吧——自从三天前半兽人包围了村庄开始。
在这次之前,村子周围也常能看见半兽人的身影,但数量不多,通常只是十几、二十个左右的样子,抢些牛羊、财货便扬长而去。这次,情况绝对不同。村外的帐篷里起码住得进一千头绿畜生,而从包围村庄的架势看,相信他们也不会只甘心就带走几只鸡吧。
算上十多岁的孩子,村子才凑了三十二个“男人”,拿起刀枪弓箭守卫家园。三天里,一半的同伴已经离我们而去。对此,我们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悲伤,不是因为麻痹,而是知道自己的日子也不多了,很快我们又将在九泉下相会。
值得欣慰的是,三天来我们也没让绿皮畜生们好过。篱笆外横七竖八躺着的半兽人尸体,已经有二百六十七具了——我已经点了四次,没错,就是二百六十七。从昨天来,畜生们攻势越来越狂暴。而他们的长老,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就连半夜里,对面帐篷中还传出他的怒吼哩,多么美妙的声音啊。
在上千半兽人的狂攻下,我们这个五十来人的小村子支撑了三天,这本来就是个奇迹,而带着我们创造这奇迹的,便是传说中高高在上的神龙帝国三龙卫——圣战、天尊、法神。
在半兽人来之前,我们只是隐约知道村子的西面,隐居着三位高手,直到三天前他们进村,带来了半兽人来袭的警讯,为了说服我们立即组织起来保卫村庄,他们才亮出他们的身份。他们帮我们建

立了一些简单的防御工事,并且教导了我们一些粗浅的战斗技巧,虽然简单,但却很实用。而村外这二百六十七具半兽人尸体,更有一半是丧命在他们的刀下。我甚至一度相信,他们能帮我们打退所有的半兽人,或者等来援军。但在昨晚,这个幻想,无情的破灭了。
村长挨家挨户地敲开村民的房门,把大家聚集在了村口,向大家说明了情况。
原来村外的,只是半兽人的先锋,而后继的半兽人大军还将陆续到来,他们或许只会留下部分军队,大军继续开进比奇。我想,村长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无非就两个意思,村外的半兽人大军,会多到我们杀不完,而比奇自顾不暇,不指望他还能想到我们这个偏远之村。
“与其让三龙卫大人陪着我们这群本来就没啥指望的人等死,不如让他们突围而去,我们等不到比奇城的援军,但比奇却还需要神龙帝国的援军。听说那些军爷可都是三龙卫亲传的,可都是些天兵天将啊……”
“三龙卫在神龙帝国,有着崇高的地位,就连帝国皇帝,都得给他们几分面子,他们一定能搬来援兵。”
“我们这些人里,谁也没那本事跑出去,三龙卫可不一样,杀那些绿皮畜生对他们来说就是砍瓜切菜,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其实,别看我们都是大老粗,道理我们都懂。活下去,只是幻想,也只能是幻想。我们让半兽人吃了那么大的苦头,他们绝不会绕过我们,屠村只是早晚的事。而三龙卫在这里的牺牲,没啥“意义”,对就是“意义”,死了也白死。我们用我们的沉默,回答了村长的提议。就算有几个婆娘不乐意,刚想哭闹,就被他们当家的给瞪了回去。
接着,村长就去三龙卫的屋子。不过想要说服他们,要比说服我们困难多了。起初他们仨说什么也不愿意走。最后我急了,带着五、

六个兄弟,冲进屋子就训了他们一顿。
妈的,老子活那么大,最牛气的就算昨晚当面训三龙卫了。别看他们都是神一样的人物,可有时还真婆婆妈妈,什么守护、什么信念,脑子都被驴踢了吗。老子大老爷们儿,还要你们像奶妈一样守着?老子只要你们给我报仇!村长说了,我们亲手扼杀我们自己活下去的希望,但会因此延续比奇的希望。
最后,所有村民给他们跪了,他们才答应今天早上突围出去。没错,我是第一个跪的,说实话,那是脚发软了,给吓的,后怕啊!你可别笑话我,你要是胆大,骂龙卫试试!
直到现在,我还在犯怵。当初,看到村北那姑娘,我咋就没那么大胆子呢。要是能有昨晚的表现,想来我也不会光棍到现在了。
身后一阵骚动,我回头望去,三龙卫已经收拾好了行李走了出来。村民们又自发地汇集到了我所在的村口,这里是龙卫的必经之路。女人们眼睛通红,不知道是哭的还是昨晚一宿没睡的关系,但此时此刻,他们都异常坚强。就算孩子们,眼泪也只是在眼眶里转悠。就算再不愿意,人群也只是强忍着悲伤,寂静的可怕。
龙卫们一路走来,他们的包裹却越来越大。不时有村民硬往里面塞东西,就算最吝啬的李阿贪,都整了一篮子鸡蛋。天哪,他们可是要在上千个半兽人中杀出重围,不是去郊游。不过三龙卫没有任何推辞。
当他们经过我身边时,我又给他们跪了,并且代表活着的、死去的三十二位兄弟,提出了我们唯一的要求
我们不识字,更不会写,请帮我们记下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希望以后大家叫这里边界村,我们是边界村三十二壮士!
圣战将我扶了起来,在我耳边轻轻但庄严地应承。
没有留下依依惜别的话语,三龙卫就这样在沉默之中走出了村庄。片刻之后,半兽人的阵阵哀鸣取代了村庄里的寂静……

………………
一缕缕黑烟从村头燃起,风中传来妇女和孩童的哀号。一阵疾驰之后,三人不约而同地回头。法神的眼中燃烧着怒火,天尊一脸悲悯,而圣战则恪守着誓言的神圣。我们会回来的,带着复仇的大军!
神龙历1457年,半兽人联军侵入比奇省。石龟部担任先锋,其中的一队人马在今天的边界村遭遇阻击。三十二位村名组成的村卫队全部阵亡,村庄也被屠戮焚烧殆尽。比奇人第一次向野蛮的半兽人展现了抵抗的勇气。 三龙卫从边界村出发,火速返回神龙帝国,请求帝国派遣援军。

神龙帝国的皇帝此刻正高高地坐在龙之座上。
根据宫廷的文献记载,龙之座乃是神龙帝国第三位皇帝在位期间打造的。黑玄铁的材质使得龙之座实际的重量比得上花园里那座假山,光是从皇宫门口搬进宫廷大殿,就费了好大的周折。玄黑的王座被铸造成龙的形状,椅背是龙颈,其上是龙首。而两只龙爪则从左右两侧向前探出,成为扶手。两只龙爪分别握着宝珠和权杖,象征着国运源源流转和威权长存于世。龙尾绕着座椅,蜿蜒至历代神龙帝国皇帝的脚边。
说实在的,制作武器时黑玄铁或许是上上之选,但拿它用来做椅子却并不适合。年轻的皇帝从六年前开始,就把这把椅子恨到了极点。比石头还坚硬,比寒冰还碜人。精心雕琢的外形他也不喜欢,觉得坐在上面,活象是被一条龙裹在了胸口。只需龙椅上方的嘴一张,便能将自己吞噬。不过最让他觉得恼怒的,是椅脚边的龙尾,“神龙摆尾”,起身后稍不注意便会被它绊倒。如果不是大臣不惜以死相谏,他早就换把舒服点的椅子了。
不但龙之座让他坐得浑身别扭,六年的皇帝当得他更不舒坦。帝国四周警讯不断,野人、海怪时有所闻,帝国本不宽裕的财政状况这几年是每况愈下,朝臣们竭力想维护的也是他们自己的财富和权利,而不是帝国的强盛。国事艰难啊,可本来倚为柱石的三龙卫今天却和几乎所有的朝臣们在殿上争得不可开交,只为了那个边陲省份,比奇。
“陛下,容我直言,现在帝国的威胁首来自北方,冰霜野人们上个月已经三次突袭了北方的边境。”防务大臣的发言得到了很多军方将领的认可。
北方的野人们新成立了个叫“冰霜国”的小国家。他们崇拜寒冷与海洋,以劫掠和捕鱼为生。国土虽小,几个部落联在一起便能号称什么“王朝”,但未完全开化的野人们战斗力却还不小。这两年

来,北面的驻军在和他们的交手从来没占到什么便宜。他们不敢与神勇的帝国军队正面交锋,但神出鬼没的袭扰让我们防不胜防。因为“冰霜国”的威胁,几乎已经没人愿意前往北方垦荒了,而原来的北地居民,越来越多地举家南迁。目前来看,这已是帝国最大的边患,三封急件中有一封定是某地又遭到野人袭击。对野人威胁,帝国皇帝感受颇深。
“虽然我最近没到过北边,但冰霜国充其量才拥有两万个成年男子,而我们的北地守军却有五万人。他们如何能突破五万人的边防,威胁我们的帝国国都”,圣战是三龙卫里最知兵的一位,立即反驳道。“北面的威胁,不在于军队的多寡,而在于安逸的生活让我们忘记了早年全民皆兵的立国之道。”
“如果你们把两万个冰霜国强盗对阵十万名北地守军加京畿卫戍军的形势对比称为帝国的最大威胁的话,那么几千个比奇平民对上六万个半兽人那该叫什么?我们面临的是威胁,比奇面对的是浩劫。”天尊补充道。
这个数字对比,似乎很有道理,皇帝想到,或许冰霜国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只是比较烦人罢了。
政务大臣站出来反对:“怎么能如此比较呢,比奇省乃边陲之地,即使半兽人拿下来比奇,有着雪山横陈,他们也难以威胁到帝国根本。”
“帝国的根本是什么?不是你们脚下站立的王城,而是我们守护的帝国尊严,是我们周围的帝国百姓。比奇再偏远也是帝国之地,今日可以放弃比奇,明日又有哪里不能再弃。王城被围了,难道就不能迁都。小退一步,帝国尊严尽失。而我们的百姓,他们供我们养我们。放弃比奇城的百姓,便失了人心,往日谁又还愿意为国出力呢?”天尊的语气痛心疾首。
“帝国的根本的确在百姓,他们能为帝国提供赋税,但比奇的百

姓们提供的赋税向来不多。而且都自由散漫,甚至有自治的想法出现。龙卫大人们,如果他们自治了,不说是否出兵征讨,而他们不认自己为帝国之民,帝国又何须提供庇护。况且,帝国的财政情况已经不能用糟糕来形容了。”财务大臣哭丧着脸出列。
自己皇帝即位后,说实在的,财务大臣上朝时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如若不是对国库里到底还有几个铜板还有所了解,皇帝甚至会以为他是对自己的即位不满。不过从他家里不时传出的丝竹之音来看,似乎他的心情只在上朝时比较糟糕——这副臭脸是特地摆给我看的,老滑头!但这次老滑头失算了,千万别和耿直的圣战提税赋财政,不然他必定会和你理论一番。
果不其然,圣战嘹亮的声音显示了他心中已经燃起怒意,“赋税、赋税又是赋税,国家的财政每况愈下,可为何身为主管的大人您却仍旧锦衣玉食,您手下的税务官各个脑满肠肥?别老在这里哭穷,好好查查您的手下,就够帝国花三年了!”
瞧着吧,这马蜂窝一捅,就又得吵开了。政务大臣吹胡子瞪眼斥责武将干政,财务大臣老泪纵横一个劲地喊“明鉴”,一干将领幸灾乐祸地劝架……
这就是我的朝廷,这就是我的重臣,年轻的皇帝无奈地苦笑着,旁观着,直到法神轻轻地走到龙之座旁边,轻轻地耳语带着诱惑之音:“陛下,近两百年里,帝国的历史从没有取得过什么重大战役的胜利,史官们因为没有帝王的功绩值得歌颂都喊着无聊呢。半兽人可是群乌合之众……”
“陛下,在过去的一千年里,您成不了第一位开疆辟土的皇帝,却很可能成为第一个失去整整一个省份的皇帝,如果找不到可以歌颂的,史官们无奈中也只能留下耻辱的记录了……而且,您知道,他们的倔强脾气。”
年轻的皇帝眼中精光乍现,心中计议已定。他朝身边的侍卫长使

了个眼色,侍卫们以矛击地,整齐划一的撞击声让朝臣逐渐安静下来,宫廷归于寂静。
“我意已决,比奇乃帝国之境,帝国肩负守土之责,必须出兵救援。”,三龙卫脸上的欣喜表露无疑。
“但帝国无论军力和财力都不充裕,因此,明日防务大臣在京畿卫戍军中择优选出五千名战兵,而龙卫大人们可以用你们的名义,在你们的门徒和平民中另外招募勇士”
“凑足一万大军后即刻出发,由三大龙卫带领。”
在一片陛下圣明的颂声中,又一天的早朝结束了。帝王之术乃是平衡之术,这是父皇多次教导他的,年轻的皇帝不无得意地想到,这下大家都满意了吧!
……………………
神龙历1457年,三龙卫抵达神龙帝国国都,并且成功说服皇帝向比奇派遣帝国援军。五天后,在三龙卫的带领下,由神龙帝国京畿卫戍军、龙卫传人和平民组成的为数一万人的援军整装出发。

在眼前的这六万个半兽人里,对于石锤的死,大多都保持着默然的态度。毕竟对他们来说,死亡是太稀松平常的事了。一场豪饮,一句辱骂,一次老千,都可能带走几条半兽人性命。但虎神并不同,即使将匕首插入石锤心脏时他的手是如此狠辣而准确,但事实上,他却一直自认为是半兽人里唯一对石锤之死感到惋惜的。
石锤,有着不下百次的战争经验,胜利的经验让他明白如何排兵布阵,失败的经验则更宝贝,什么样的错误不容再犯。年长的他,在半兽人各部落中人缘也好。如果他还拥有半兽人的胆量和勇气,虎神甚至都愿意让他成为自己最信任得力的左右手,同率半兽人大军。
他们俩人之间的意见如此大相径庭,而且半兽人从不喜欢高谈阔论,争辩道理。瞧,吵了三天的问题,一刀解决,干净利落。但在某些方面,虎神却很认同石锤的看法。对半兽人表现出来的一盘散沙,他们两个同样深恶痛绝。以人类的观点,臂力、速度、刀法可以看一个人的战斗力,但行军速度却可以看出整个军队的训练程度。如果用这样的标准看眼前这些半兽人们,可以得出完全矛盾的结论。任何一个半兽人战士,都可以同时打败三个人类士兵,战斗力用人类的话说就是“恐怖”;但整整一个月的行军,却堪堪才跨过了比奇和石原的边境。与其说是行军,不如说是搬家。“占领比奇”的宣言让半兽人兽血沸腾,可虎神这几天来却屡次为那场成功的演讲感到后悔。并非害怕战争的失败,而是因为他让大家相信我们不会失败。于是,半兽人把残酷的战争理解成了从石原搬家去比奇。于是,他们打包了他们全部的家当,躯赶着仅有的牲口,带着女眷和娃子,欢天喜地地出发了。
都说石原贫瘠,半兽人不事生产,可虎神做梦也想不到,真到了举族搬迁时,连仅仅百来人的小部落,都能整理出十大车的行头。这些大车嘎吱嘎吱被缓慢推行,小娃儿坐在车上,半兽人女眷在车

旁陪着他们的孩子步行。而车阵的外围,则是半兽人男子们,看他们嬉嬉哈哈的样子,却好歹提供了部落外围的警戒。并不是警戒人类的突袭,而是生怕其他部落的半兽人来抢夺他们的家当和女人——不是危言耸听,在过去的一个月里,这样的事情也发生过好多次了。
这样行军还走的快的话,那天上的古神就一定是半兽人了。跃过比奇边境后,行军的速度更慢了。不受约束的半兽人各部落,四处出击,劫掠一切遇到的村庄。其中不少村庄,远离行军路线,抢红眼的半兽人可不管这些,他们宁愿为此绕行几十里路,也不愿放过一枚金币。有时,某个部落会集体从队伍里消失,几天后,推着他们的大车又从后面眉开眼笑地追上来。” 石锤对半兽人的秉性可真了解,但他错在将半兽人的散漫当作预言战争失败的理由,而我,却把这看成统一半兽人全部落的动力!现在,大大小小二十余个部落,六万人的队伍由我来发号施令——骑在那头硕大的石原狼身后,虎神看着前没有头,后望不到尾的半兽人大军时,不禁又有几份自豪和得意。
半兽人以前没有人类的国王,现在该有了,等攻下比奇,说不定我也会像人类国王那样制作一顶大帽子。人类不是一无是处,我还得学学他们如何训练军队。不过在此之前,还得解决两个小麻烦。
石龟部落的老乌龟活的太长,却动得太慢。一个小小的村庄,他们却用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才攻下。口口声声说什么三龙卫,可人影也没见到一个。就算村里真有三龙卫,可石龟部的先锋那可是有一千两百个半兽人勇士啊。给雷山这些人马,他都敢向我夸口拿下比奇城了。 老乌龟活的越长,胆子就越小,部落大会里除了石锤外,他们也不同意进军比奇,而且非常坚持,直到看到石锤的下场,老乌龟这才改口。石锤生前和老爹的关系也不错,据说乌龟的第一位老婆是石锤的姑妈。尖嘴嘎嘎说得或许是真的,老乌龟只是迫于我的威势,心里并不认同我乃兽人之王。
而自从部落大会后,乌龟老爹也像他们部落旗帜上画的那只乌龟

一样,整日把头缩在自己的帐篷里。不参加任何集会,最多派个孙子过来。那个强壮的小伙子谎称他爷爷身体不适,古神保佑,让风寒要了他的老命吧——虎神愤愤地想到。可安插在老爹身边的人却把老乌龟帐篷里连日来的种种淫乐之事完完全全地告诉了他。
除此之外,大概是害怕石锤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最近老乌龟身边的守卫也加强了不少,三个亲生儿子一直带在身边,哪怕是晚上。
乌龟老爹天天晚上“审问”抢到的人类年轻姑娘,而三个儿子却只能在旁干看着,想来一定很难受吧。虎神甚至有点幸灾乐祸起来。是的,他有高兴的理由,因为其实安插在老爹身边的眼线便是老爹最年幼的那个儿子,那个最残忍的儿子,那个在老祖宗们订的部落之法里最无权继承部落头人之位的儿子,那个不是石锤姑妈生的儿子。
我可以帮他,帮他成为头人,帮他消灭反对之声,让晚上“审问”姑娘的活由他来干。但他也得帮我,要知道老乌龟活得太久,壳又太硬。一枝毒草可以帮到我,也帮到他。而且事后可以完全推到老乌龟自己编的“死因”上,各部落的头人不是都知道他身体不适,染上风寒,久不出帐了嘛?对石龟部落的人,就说是晚上的“审问”太过操劳,他这个年纪,真的不适合再去做“审问”这样的重体力活。
好,一个麻烦解决了。另一个麻烦似乎不那么容易解决。石锤在石鼓部落里有着很深的威信,即使他的尸体都快腐烂见骨了,但虎神安插到石鼓部落的人却始终无法获得部落的领导权。部落里剩下的三位长老,成了部落的精神领袖,他们从容不迫地安排着一切,不卑不亢却一步不让地和虎神争论行军战争出现的问题。
在整个半兽人大军里,石鼓部落无疑是最具组织性的一支。没错,他们也拖家带口,赶着大车,但他们的大车有意无意间行为一

个半圆的车阵;他们的行进速度也不快,可他们的时间是花在探察未知的危险之上,但即使这样,他们还是半兽人里走得最快的队伍。是啊,在石原里,石鼓部落才是真正的石头,硬得让人无法下口。将这样的部落安排在前锋位置,他们虽然战力让人信赖,可保不准和石龟一样出工不出力。安排在后卫的话,他们那所谓的的忠诚或许会给自己的后背来上一刀,那可不妙。
古神保佑比奇城的人类吧,让他们比我们想象中的更顽强,让攻坚的石鼓部落勇士们丧生城下,这样我最后一个麻烦也会迎刃而解。自此之后,所有半兽人族群都将屈膝于我虎神的面前,整个玛法会是半兽人辽阔的猎场,任我驰骋,随我索取!
胯下的石原狼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心意,仰头嚎叫,为即将到来的杀戮而兴奋不已。半兽人骑士们的群狼交互呼应,声振寰宇。
神龙历1457年,半兽人大军中的石龟部酋长染风寒暴毙。因此,石龟部落从前锋位置后撤,驼石部落担当新的前锋。部落酋长雷山加紧行军。此事件,由半兽人之劫后的兽人俘虏口中得知,同时他们透露石龟部酋长之真正死因,半兽人族群中也众说纷纭。玛法学者认为,这也是后来围攻比奇城时,半兽人军团内部骚动的原因之一。

辉剑一屁股坐倒在分不清是坚冰还是岩石的地面上,大口喘出的粗气。不仅身体如此疲惫,心情更是糟糕到了极点。
这原本也怪不得他,这一万人里,起码有一大半心里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在他们眼里,比奇只是一个遥远边陲的新兴城镇,在雪山以南很远的地方;比奇向来崇尚自由,对帝国的命令并没有表现出足够的顺从;他们不认识比奇城里任何一个人,而比奇人,也尽是些爆发户。无论如何,他们也想不明白为何帝国为了半兽人的入侵,竟然命令他们在短短的两天里,整理好行囊,远走它乡,竟然连和妻儿老小好好话别的时间都没有。虽然不明白,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是士兵,只能服从。而辉剑,作为圣战的亲弟弟,更没有权利作出自己的选择,因为他哥哥,不仅促成了这次远征,更领导着这支大军。
眼前的这支“大军”,也让辉剑气不打一处来。皇帝可是说从京畿卫戍军挑选五千精锐,可最终负责挑选士兵的防务大臣对“精锐”二字的理解显然与常人不同。当辉剑第一次看见这精挑细选的五千位士兵列队而出时,他几乎有想赏防务大臣几记老拳的冲动。直到防务大臣哭丧着脸向他解释了三遍帝国北面冰霜野人的威胁后,他才忍住怒气,认真地检阅了一遍军队。在这些“精锐”里,他看到过四十多岁、腰都站不直的长枪手,长枪在他手里成了拐杖;他看到过不满十五岁的孩子手握圆盾,他只能安慰自己这并非坏事,起码孩子体形较小,盾牌几乎可以把他整个人都挡住……五千人里,五成太瘦弱,三成不是太老就是太小,而剩下的那两成,是又瘦又老(或者又小)之辈。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这些军士的纪律尚可,和其后从民间招募的四千民壮相比。万人大军里,唯一可以信赖的恐怕只有三龙卫的传人和弟子们。即使用神龙帝国最挑剔的眼睛来看,他们也是最优秀的勇士,可是,他们只有千人不到。 不过现下最让辉剑恼恨的,并非没来由的远征,也非羸弱的军队,

而是脚下这座万丈雪山,这道寒冰天堑。
两天前刚越过雪线的时候,看到纷纷扬扬的雪花,队伍里还是一片兴奋之情。毕竟能在五月的初夏看到这漫天飞雪,这份经历以后就值得炫耀的。然后他们才发现,这场大雪却让行路凭空增加了许多困难。
彻骨的寒冷冻得人混身僵硬,好在上山之前,在天尊的带领下,大家都收集了不少树叶枯藤,编成了轻便但相当厚实的斗篷蓑衣,既能档雪,又能御寒。只是穿上身后,远远看去难免被人错认做树妖。气温并不致命,雪中行路却异常危险。四周白茫茫地一片,目不能远视,走着走着,便可能与前后左右之人失去联系,在雪山中迷路落单后等待自己的唯有死亡。 昨天走到山腰以上后,两侧的山壁几乎已和地面垂直,只有循着栈道才能勉强前行。这条由早期移民开凿的栈道约莫仅有一人半宽,饶着山势盘旋而上。即使在晴好的天气下,行走其上便足以让人心惊胆颤。而现在,纷飞的大雪和白色的栈道几乎已经融为一体,极难分辨。你必须仔细盯着脚下以避免一脚踏空,落下万丈悬崖。在付出了数十条生命之后,有人用麻绳将自己和前后几人系成了一串,既能防止迷路,而万一失足了,还有人能拉扯一把。这个办法还真有点作用,只是这样一来大军的行进速度又慢了不少。
行走了整整一夜后,终于走出步步惊心的栈道山路,山势虽然依旧陡峭,起码路又变宽了。本以为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地段,可就在上午,又有六个士兵葬身于看不见的“陷阱”——雪山的最顶上那段,很多地方看上去是实点,其实在薄薄的积雪和冰面底下,是深不见底,不知通向何处的冰窟。那六个倒霉鬼中的头两个,不小心踩裂了薄冰,掉进了冰窟,而用绳子系在一起的后四位,还没反映过来,就直接一起被拽了下去。
午后的时候,队伍迎来了进入雪山地区后最大的一场暴风雪。即使号称已经洞悉自然元素之力的法神大人,看着这场暴风雪也脸现惶

恐。一些较为瘦弱的士兵,直接被狂风扯进茫茫天际。若不是后来斥候发现了现下的这个山洞,想来会有更多的人将会成为雪山里的一只“风筝”。
惊魂稍定后,辉剑仔细打量起这个山洞。类似葫芦的山洞,入口虽然不大,但里面却别有洞天,最宽处超过十丈。向前走个二十丈,是葫芦底。而山洞的尽头,一条宽阔的隧道,通向山脉深处。山洞虽大,但仍不足以容纳下万人大军,此刻尚有大量兵士仍在山洞口缓缓地朝里挤进来。好在隧道看来颇深,已稍事休息的前锋部队,正向深处埋进,为后来入洞的袍泽们腾出空间。
“你说明天能翻过雪山吗?”,身后传来雄厚的声音,辉剑转头看去,瞥见了皓云。三十岁出头的皓云,年长辉剑几岁,是道士一脉中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因为圣战和天尊甚为投缘,辉剑和皓云这些后辈也就成了好友。
还得学学他们如何训练军队。不过在此之前,还得解决两个小麻烦。
“应该可以吧,我们现在差不多就在山顶了。只要过了山顶,靠近盟重那边,路会好走一点。而且明天必须得翻过山顶,哪怕冒着暴风雪。否则,我担心即使到了比奇,迎接我们的将是半兽人的弓箭,而不是那些少得可怜的守军”
皓云打趣到:“哟,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关心比奇人了?我还一直以为你对这次远征很排斥呢?”
辉剑没有反驳,只是淡淡地回应道:“我明白我的责任和我的誓言……”
“听着,你兄长的选择没错。责任和誓言让你不得不去,但如果你亲眼见过比奇人的遭遇,和半兽人的野蛮,你就会知道此战的意义。相信我,见过半兽人路过后的村庄后你会觉得冰霜国的嗜血战士都是文明人。”

辉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辩驳下去,适时地转换了话题:明天天一亮就得出发,今晚看来得留宿在这里了,兄弟们也累得够呛。”
士兵进入山洞后,几乎都立即一个个摊倒在了地上,两天一夜与严酷的大自然搏斗后,他们确已到达了极限。尚有体力的,则纷纷从他们的树皮蓑衣上扯下一些松动的枯枝,凑在一起,燃起篝火取软。那些从民间招募的勇士,甚至用随身携带的瓦盆,掬一碗雪,然后放在篝火之上。喝两口暖茶,吃点热食,或许有助提高他们低靡的士气,所以辉剑并未制止。在他的默许下,缓过气来的兵士加入了他们的行业,越来越多的篝火被点燃,山洞里变得嘈杂无比。
“是啊,这里挡住了风雪,地方又大,晚上都能躺直了睡。”皓云对能找到这样的歇脚点,既感意外,也十分高兴。
“别放松警惕,我总觉得这山洞怪怪的”,焰翎神不知鬼不觉得出现在了他们俩身后。
坦白地说,双十年华的焰翎芳华绝代,对任何男子都很有强大的吸引力。但骨子里却太高傲,太冰冷。特别是对着辉剑的时候,他甚至能读出她眼中的轻鄙,仿佛是在说——你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但不得不承认,她有高傲的资本,太学院迄今最年轻的太学博士,而且还是女的,现任法神的关门弟子,她头上戴着太多的的光环……
认识焰翎是大军离开王城那天,但因为这份高傲,而后几天里辉剑和她说过的话没超过五句。当焰翎唐突地加入讨论的时候,辉剑不免觉得尴尬。
焰翎依然那么自负,完全无视了辉剑的表情,继续说道:“我的师尊说,他之前几次穿越雪山的时候,根本不曾发现有这样的一个山洞。”
辉剑无需在意焰翎的看法,但法神的话却不得不慎重对待。于是辉剑站起身,更为仔细地审视起了山洞。
三龙卫上次翻雪山,也就约莫个把月前之事。而这个山洞,绝不

可能是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形成的,从山洞山壁的腐蚀程度以及山洞顶上钟乳石的长度,便能看出这点。
“你们快来看看这里”,皓云已经走到了山洞的入口处,辉剑和焰翎应声跑去。皓云向着三人说到“你们看这里的岩石断面,似乎仍旧很新,像是不久前刚裂开的”
“不光是岩石,看洞口外侧的冰层也不厚实,和山体上其他部位的万年寒冰有很大的差别”,焰翎对自然元素的认知让人信服。“如此宽敞的山洞,洞口却这样狭小,这点就很怪异,莫非这个洞口是新裂开的,所以之前法神师尊从来没见过这个山洞。”
“说得有理,洞是老洞,但洞口是新的。”
焰翎踮起脚尖,凑近洞顶,想要更仔细地看看,“这上面的石头,似乎还被火熏过……还有点硫磺的味道。”
“如果真的被火熏烧过的话,这样就好解释了。寒冰之手的山石,本体颇寒,以火熏烧,温度骤然升高,岩石便会膨胀龟裂,此时再以巨力撞击,这壁也就破了。”皓云分析道,“可是究竟是谁想要破山而出呢?”
利爪,火焰,巨力……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猜测不约而同地浮上三人心头。正在此时,洞底的隧道附近传出一阵惊呼,三、四个先前进入隧道探路的先锋军连滚带爬地冲出隧道,充满恐惧、声撕力竭地吼道:“快离开山洞,火龙醒了!”……

四周一片混乱。恐惧让人失去了所有的分辨力,不少人争相挤出山洞。在他们看来,肆虐的暴风雪远没眼前的巨龙可怕。其他的则盲目地在洞里像无头苍蝇般撞来撞去。只有三龙卫、辉剑、皓云、焰翎以及其百来个龙卫亲传弟子,结成阵形,投入战斗。
直到火龙挣扎着钻出隧道,你才能真正感觉到他有多庞大。体长足足二十多丈,只有盘起身躯才能堪堪挤进山洞。昂起身子来,头上的犄角几乎已经抵到洞顶。这头怪物不仅体形庞然,而且力大无比,尾巴一挥便能击碎成年男子大小的岩石,神龙帝国最为精良的铠甲在他的利爪面前如同一层薄纸,嘴里喷射出的烈焰更让人防不胜防。
坦白地说,龙虽然是大陆上最为凶猛、强大的生物,但屠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几百个训练有素的龙卫传人便足矣。为了屠龙,你需要一大片开阔的战场可以腾挪躲避,同时在稍远的位置,布下两百人的弓手、法师组成强大的远程力量。最根本的前提,抵御巨龙袭来的心灵恐惧,书中记载利爪、火焰是龙的主要攻击方式,事实上,龙都有一种控制人心的魔力,让普通人站在其面前时心中被填满恐惧。
这样的一个山洞里显然不具备战书上记载的任何一条屠龙要诀,而当辉剑回顾四周时,看到的只有混乱。恐惧让人失去了所有的分辨力,不少人争向挤出山洞,在他们看来,肆虐的暴风雪远没眼前的巨龙可怕。剩下的则盲目地在洞里象无头苍蝇般撞来撞去。唯有三龙卫、辉剑、皓云、焰翎以及其百来个龙卫亲传弟子,结成阵行,投入战斗。
天尊带领着道士们,燃起道道符文,却并非攻向火龙——一道道或蓝或红的礼花在勇士们的头上绽放,他们觉得体如顽石,对魔法烈焰也更具抗性。天尊的战法保守却明智,若是不使用道术来提高防御能力,他们绝对支撑不过一柱香的时间。

焰翎放弃了擅长的火焰之术,试图用冰咆哮的寒冷之力压制魔龙烈焰,刹那间火龙全身被暴风雪所笼罩。这激起了他的凶性,那双火红的眼睛发现了年轻的女法师,女法师仍旧咏唱着法术,丝毫没有发觉由暴风雪中探出的龙爪向她袭来。
圣战大人一个冲撞,在千钧一发之际用强壮的身体,替焰翎顶下了致命的一击,那把由黑铁制成的厚重宝刀上留下三道深深的爪痕。而纤弱的焰翎虽然逃过一劫,但圣战这一撞也让她五内翻腾,跪坐在一旁娇喘连连。
或许是被龙卫们的奋战所影响,部分兵士逐渐恢复了理智,鼓起勇气加入战团,虽然他们执刀的双手还颤颤巍巍,但好在士兵人数众多,起码在声势上让火龙也略有忌惮。
乘着火龙分神之机,辉剑终于欺近龙身,井中月灌注着熊熊怒火,狠命斩下。然而暗红色的龙鳞无比坚硬,井中月破开龙鳞砍入三寸后便无力再进。火龙被彻底激怒,辉剑拔刀的时候,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龙尾抽击,人如同一袋面粉般直飞而出,重重地撞在了洞壁上。辉剑口吐鲜血,清楚地感觉到骨头断裂带来的疼痛。只是火龙仍不愿放过这个让他受创的凡人,转过头来张开巨嘴,一团透着绿色的烈火当头而来。皓云带着他的神兽挡在了辉剑的身前。神兽心中没有恐惧,迎上了暴怒的火龙,它很快就被撕裂,其他战士为了圣战大人的弟弟,也奋不顾身地冲近龙身,炼狱、裁决在火龙身上留下深浅不一的数道创口。
利用争取来的宝贵时间,皓云得以施展治愈之术。半盏茶的工夫后,辉剑终于能站立起来自己行动了,但想要继续战斗却似乎不大可能了。
“带着队伍去隧道口”,圣战向他弟弟命令道。
辉剑还欲争辩,却被圣战吼了回来:“快,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在皓云的搀扶下,辉剑蹒跚着来到隧道口,不顾肺部仍像有团火焰正在燃烧一样灼热疼痛,高声呐喊,收拢溃兵。那些彷徨无助的士兵在恐惧的狂潮中仿佛捞到了救命稻草,越来越多的士兵聚集到了隧道口附近。皓云让看起来实在无力再战的士兵继续往隧道里前进,而少数情况稍好的便就地在隧道口两侧布下阵势,用弓箭提供支援。
或许是辉剑的那一刀虽然并不致命,但持续地失血让它的生命力源源流失,动作也变得迟缓起来。
圣战看准机会,不要命似地揉身而上。几次险险就被火龙开碑裂石的巨爪摸上,然而总能在巨爪袭身的前一刻或凭身法腾挪横移,或靠巨刃生生扛下,于电光火石之际化险为夷。天尊见圣战改变了战法,连忙催动浑身道术,施展神圣战甲术,为圣战提供保护。只见圣战混身上下,散发出一轮淡淡的金黄色光辉。有了这层神圣战甲的庇护,圣战更无后顾之忧。
法神与他们心意相通之下,也全然不顾生死,撤下了魔法盾,全身法力凝聚于双掌之下,周围瞬时间弥漫出一层肉眼可见的寒气。接着,他以灵动的身法,从后侧靠进了火龙,用寒冰掌攻击龙身。寒冰掌很难破开龙鳞,但极寒之气则进一步迟缓了火龙的行动。焰翎也学着师尊,但高估了自己的速度,闪到龙侧差四尺之处便挨了记龙尾扫,横滚出去,不省人事,随即被几名师弟抢下抬到了皓云身边等待医治。
火龙仿佛是意识到了危机,愈发狂爆,龙尾狠狠地抽击洞壁,连大地都震摄于它的愤怒,连山洞都摇晃了起来。它看见那个威武的战士欺近它的身下,收回龙爪由上而下朝他拍去。坚利的爪尖撕开圣战的甲胄,在他的肩膀上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口,但却无法阻止他腾空而起。火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周围的空气甚至都被它抽干,接着,一团巨大灼热的蓝色烈焰从它最里喷薄而出。腾在半空

的圣战无从躲避,全身被龙焰笼罩。
正当火龙为解决了这个棘手的战士而欢欣不已时,却见龙焰中心破开了一道缝隙,那个在他眼里渺小的人类人刀合一,刺破火焰竟然已经跃到了眼前。他身上已经见不着一处完好的衣物,裸露在外的半个身体布满灼烧后的焦痕。然而擎着宝刀的双手却依然无比坚定,而那口玄黑宝刀,在龙焰的淬炼下也发出幽幽蓝光,破空而来时竟好似夹着龙吟之声!
后世,这把玄黑宝刀,被众人称为——“屠龙”。
………………
一天后,焰翎终于幽幽醒转,发现自己身处一条黑暗的隧道之中,而身边的皓云则一满脸疲态。待恢复意识后,首先想到的便是那头梦魇般的怪兽。“火龙呢?”焰翎问道。
皓云见她恢复意识,十分高兴,“火龙死了,死在龙卫大人们手下。”
焰翎不由松了一口气,“师尊到底是师尊,他们现在可好?”皓云知道法神对于焰翎来说,亦师亦父,两人感情颇深,却也不忍心欺瞒,“该死的火龙临死前震塌了山洞,师傅们没能抢在山洞崩塌前躲进隧道……”
焰翎乍听噩耗,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口血气涌过喉头,几乎又要昏厥过去。
皓云赶忙一面给她活脉顺气,同时宽慰她道:“不过以他们三人的实力,即使雪崩山塌,也必定能够安然无恙吧。”
忽而前方一阵骚动,几个斥候摸样的人气喘吁吁地跑到皓云和焰翎身边,脸带喜色地报告:“两位大人,前方已经找到隧道出口了,出口在盟重!我们穿过雪山啦!”
整整一天半在黑暗的隧道中摸索穿行,让辉剑的双眼一时之间竟难以适应盟重沙漠上空刺眼的烈日。能够穿越隧道抵达盟重的士兵,

约莫只有五千人上下,而队伍里的领袖和导师,却已经消失在了隧道的另一头,再无音迅。盟重沙漠的炎热,无论如何也赶不走辉剑心中的那丝寒冷和焦虑。
………………
神龙历1457年,神龙帝国援军在穿越雪山的过程中,不慎惊醒隧道中的火龙。经过苦战,部分援军得脱。而三龙卫虽然击杀了火龙,但火龙临死一击导致山洞隧道崩塌,三龙卫此后不知所踪。而由隧道崩塌引发的雪崩,彻底隔绝了玛法大陆诸省与神龙帝国的联系。

雷山坐在小山一样高的战驼之上,不无得意地想着:在半兽人诸多部落里,虎齿部落人丁兴旺最为强大,虎神既年轻又矫捷,没有人胆敢挑战他的权威。但今天之后,一切或许都会不同。驼石部落的威名将让所有人胆寒,半兽人的子孙们会永远记住我的名字,萨满们会为我创造舞蹈,女人们会对他们的孩子诉说我的故事——我将成为比奇的征服者,为所有半兽人夺下温暖的家园。
雷山完全有理由如此自信。
哪怕乌龟老爹复生,这个胆小谨慎的老头也一定不会怀疑驼石部落将轻松地拿下比奇。放眼望去,驼石部落倾巢而出,雷山麾下“大军”足有七千人。虽然其中有不少女半兽人,但哪怕是女半兽人,拿起武器后的她们,也比普通男性人类要来的高大强壮。而终日与战斗、狩猎、抢劫为伍的半兽人男子们,更是一个人可以轻松对上三五个人类士兵而不落下风。在财富、杀戮、鲜血的鼓舞下,这支大军如果用人类的眼睛来看,叫做士气激昂。完全不需要雷山再多此一举地亲自登高振臂,人人都磨刀霍霍,嗷嗷兽吼。
万人大军的对面,比奇城里最乐观的人想来也不会相信就凭他们,可以阻挡住半兽人的入侵吧。比奇城城墙对住帐篷的半兽人而言,不算矮小,但也绝对称不上高大巍峨。雷山心中暗自猜测,也就三丈不到。因此,在半个时辰前,他一面下令砍伐树木,制作简易攻城工具,同时急不可待地展开了攻城。
五百个半兽人战士组成的第一波进攻,轻易地试探出了比奇城中的虚实。在他们离城墙还有四、五百步的距离时,城头上便洋洋洒洒地朝冲锋队射下了箭雨,这个距离,即使半兽人不着甲胄也难以造成伤害。雷山得意的想道:他们一定是被我们吓破了胆子吧。而从这次称不上密集的漫射来看,估计这面城墙上充其量也就两、三百个守卫兵士。偶尔有些士兵的身影露出城垛,他们来回奔波的惶恐模样,更应证了雷山之前的判断。

冲锋队离城墙的距离越来越近,稀疏的箭雨也给这支试验性的队伍带来了一些伤害。等到了护城河下,前进的速度为之一滞。半兽人本就体格庞大,陷于护城河中后就像是巨大的活靶子。虽然比奇城守卫们并没有太多的战争经验,可承自神龙帝国的练兵方式,却帮助他们起码在技巧上都称得上是合格的战士。乘此良机,改漫射为平射,迅速地撂倒了一批批半兽人战士,护城河水变成了红色。
雷山看着这一切,心中并不焦急。比奇城的护城河,约莫十年前所挖,引的是比奇河水。即使近几年来不断疏浚拓宽,看这样子也就一丈三尺的样子,是支撑不了多久的。而他部落里的战士们,他倍感骄傲,捍不畏死,毫不退缩,用自己的身体和生命,填平了这道沟渠。当五百人中最后一个半兽人士兵挣扎着倒在岸边时,比奇城的护城河被硬生生地填出了一道宽达三丈的通道。一切又归于寂静。
半盏茶的时间后,三千个半兽人又嘶吼着整队而出。比奇城羸弱的防御在第一波试探中已经一览无余,雷山不想再浪费时间,决定全力攻城。三十来颗大树被砍倒,粗大的成了攻城锤,略微细小的则被搭成攀城梯,被百来个半兽人抬着跟在大军后面缓缓移动。
雷山太想一鼓作气拿下比奇城,因此,他并没有围城,而是将他的部落战士一骨脑儿地全部安排在了南门之外。这样一来,力量虽然集中起来攒成了拳头,但比奇城守军见东、西、北三门并无战事,于是只留下了极小部分的兵士放哨,其余的在半兽人筹备全面攻城的时间里调集到了南门城墙之上。成功抵挡了半兽人试探进攻后,他们稍拾信心,见半兽人又列阵而来,待得进入弓箭射程后,又是一轮漫天箭雨,竟然也有摸有样,而且密集度也高了很多。 半兽人你推我挤,阵行密集,这兜头一阵箭雨立即让他们人仰马翻。未等雷山下令,丰富的战斗经验让半兽人迅速散成小队,并且加快速度,向前冲去。这样一来,由弓箭手带来的伤亡立即减轻不少。

在折损了数百人后,雷山终于看到他的孩子们已经抵近城墙之下。攀城梯还没跟上来,最先冲到城下的半兽人勇士奋不顾身地搭起了人梯。他们踩踏着同伴的肩膀。一个个攀附而上。眼看一步步接近城垛,却见到垛口处伸出一双颤巍巍的手,手中的滚石狠狠砸下。最顶上的半兽人直飞而下,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眼看着已是出气多进气少。而底下的那几个,也不免筋断骨折。其他的人梯,也纷纷遭到了弓弩、檑木、热油的打击,一时之间,比奇城墙下一片鬼哭狼嚎。而这些,可都是驼石部的精壮男子啊,看得雷山心上一阵肉疼。
此时,已有七八架攀城梯被抬到了城下。和人类制作的攀城梯相比,半兽人的这些梯子简陋不堪。客观地来说,连梯子都称不上。只是把两棵树枝结实的树木,砍掉树杈的间断后一左一右地捆绑在一起。半兽人本来就不善生产,而石原里几乎是寸草不生,能做出这样的“攀城梯”,就连雷山自己也相当满意了。只见“攀城梯”一到城下,便被推倒在城墙壁上,由两三个力大的半兽人扶住梯脚,看上去也颇为结实。其他半兽人争先恐后地蚁附而上。或许因为知道城破后自己的命运,比奇守军此刻也迸发出血性,抄起手边一切能找到的重物朝城下砸去。
“攀城梯”数量较少,数千名城下的半兽人挤在一起,遇到从天而降的石块,檑木,甚至还有瓦缸、夜壶,毫无避让的空间,苦不堪言。恰在此时,城头上爆出一团火光,转瞬间一团火球急射而下,在密集的半兽人群中爆炸,将方圆六尺笼罩在一片火海中。随后,火球、火符接二连三地从城头射出,有的攻击城下的半兽人群,有的直接引燃了“攀城梯”。
雷山早就听说过神龙帝国战、法、道三大武学流派,比奇隶属神龙帝国,有一些三大流派的传人也不足为奇。亲眼见识了神乎其神的法道绝技瞬间便让数百个最强大的半兽人勇士不明不白地葬身火海,连全尸都没留下,让他心头燃起了熊熊的怒气。

“除了我的贴身亲兵,让所有的孩子们给我上!”雷山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亲兵队长赶紧下去传令。
“第一个站上比奇城头的半兽人,赏一百头牛,五十坛酒!”他不忘补充道。
说起酒,雷山顿时觉得喉头一干,便一手提溜起一个酒坛,想灌两口黄汤来压压火气。却发现不知不觉中酒坛已被喝干。雷山不甘心地又晃了晃,见空坛子确已见了底,忿忿地将坛子扔在地上,砸了个四分五裂。无奈地翻身下了骆驼,姗姗转回自己的身后的帐篷,又提了两坛。人类什么东西都好,这酒却淡得出鸟,一点都不经喝,半兽人的狼奶子酒,热辣冲鼻,但他娘的真够劲!等夺下比奇,我们或许可以学学人类,多圈养点石原狼,像人类挤牛羊奶一样挤狼奶。
抬头重新观望战局,粗壮原木做成的攻城锤已经抬到了城门口。十几个半兽人正抬着它撞击城门。比奇城门并不厚重,全是用木头作用,相信支撑不了多久。城头的守军用忙用热油、火矢,妄图烧毁攻城锤。
城墙下,“攀城梯”有的被烧毁,有的因奈不住踩踏而解体,但后继运到的则一刻不停地纷纷重新架起。而那些半兽人,鲜血让他们成为了失去理智的杀戮机器,顶着不时在人群中爆炸的火球继续攀缘而上。在外围的,则用骨弓压制着城头的弓箭手。
城墙下的半兽人吸引了所有防御的火力,雷山派出的半兽人生力军几乎没受任何损失,很快便抵达了城下,加入战团。全新力量的投入,让半兽人军团精神为之一振。而城头的那些法师、道士们,在连珠弹似的施法后体力已接近枯竭,砸下的火球绵软无力,数量也越来越少。
当雷山拍开第二坛酒的封泥时,第一个半兽人已经站上了比奇的城头,他大约支撑了三招,便被砍下了城头。

“无谓的反抗!”雷山轻哼之后,第二、第三、第四个半兽人纷纷跃过城垛。是啊,只要攻上了城头,近战肉搏,人类怎么可能是半兽人的敌手。即便是那个战士,在几个半兽人的围攻下苦苦支撑,眼看也撑不了几下了。
“一切都结束了,收拾好帐篷,我们准备进城了”,雷山向身边的亲兵吩咐道。“娘的,搬酒的时候给老子小心点,谁敢砸碎一坛的话进城就别指望我还会让他去抢女人了!”亲兵们一阵哄笑。不知是酒的关系,还是即将到手的胜利,让雷山有了种醺醺然的感觉。
“大人,你看,那里好象有军队过来。”一个机警的亲兵,收拾雷山的宝贝家当时发现身后的异动。“不知是哪个部落的?”
雷山眯着醉眼,顺着亲兵的指的方向望去,一股烟尘向自己飞奔而来。“操,不是说好谁打下比奇就让谁先进城抢三天吗,哪个不开眼的敢和老子争!?”雷山顿觉异常愤怒。“一定是尖嘴噶噶,这只黑乌鸦平日里阴恻恻的,心里一定不满意我们当先锋!”几个亲兵在旁一起撩拨道。
“你,赶紧给我上去,拦住他们,虎神亲自答应的,他胆敢反抗虎神?”
一个亲兵得令后,一领战驼,便迎着来者而上。但雷山却见到来者看见他派出了亲兵后,整个队形骤然加速。眼看那个亲兵便要和来者的先锋接上头,却不料他一拨骆驼,竟然掉头发了命地狂奔而回,口里呼喊着什么。只是他这一掉头,跨下座骑还没来得及提速,便给后来者赶上,手起刀落后,失去头颅的半兽人仍旧保持着怪异的骑乘姿势,随着战骆前冲了十几步后才颓然而倒,跌落下来。
“他们不是黑鸦部的,他们是人类!”那个眼尖的亲卫等对方冲到前方五十步左右时终于发现了不速之客的异常身份,急忙大吼。
见到来者挥刀斩杀自己的亲兵后,雷山一时还没缓过劲来,再待得听到亲兵的叫声,雷山一个激灵,酒意醒了八九分,赶紧掉转战

骆,向城墙下方奔驰而去。才刚刚奔出几步,他遍觉察到脑后一股厉风袭来。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男子跃众而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身而来,竟然用身体活生生地撞开了几个垫后的亲兵,挥舞着燃烧着烈焰的巨兵,朝自己横劈而来。
雷山没能看清这个男子的样貌以及他眼睛里的怒火,他最后看见的,是自己的身体离头颅越来越远,还有一面绘有神龙飞天图样的猎猎大旗。
…………
神龙历1457年夏,神龙帝国援军抵达比奇城。他们出奇不意地出现在了正在全力攻城而丝毫没有防备的驼石部落身后,将后者彻底击溃,几乎全歼。驼石部酋长雷山丧生阵前。这是自比奇省遭到半兽人大规模入侵以来,比奇守军获得的第一场胜利。而帝国援军,则为比奇城人民的生存带去了的莫大的希望。

看着渐渐西沉的太阳,站在比奇城头的皓云默默地数着——这是他们抵达比奇城后的第五天。
五天前的那场突袭,消灭了比奇城下过万的半兽人。从俘虏和尸体身上的纹身图腾来看,这一万个半兽人该当同属一个大部落。从后来对俘虏的审问中也证实了这一点——他们都来自石原中一个称为“驼石”的大部落。
说起审问俘虏,皓云心里就不由得敬佩焰翎的知识和智慧。那时,比奇城里的人们都叫嚣着要立即处死所有的俘虏——绿皮畜生们一路行来,烧杀掳掠,无数村庄就此被彻底地抹去,那些屠杀后的幸存者逃进了比奇,声泪俱下地控诉着半兽人的罪行。面对嗷嗷乱叫,不知所云的半兽人,连辉剑也认为没有任何审问价值。而焰翎,在这个时候展现了她天才的一面。在书店老板的帮忙下,她找到了一种和半兽人语言较为接近的流传于玛法大陆的古语言,连比划带画,最后倒是真能和半兽人进行沟通了。这些半兽人为此得好好谢谢焰翎,让他们多活了几天。
俘虏说,他们的酋长已经死于阵前,他们只是一些普通的战士。皓云怀疑懒散的半兽人是不是真有详细的军事计划,即使有,以这些俘虏的身份也不可能知道。不过,从他们口中所知的有限信息,也足够让比奇城所有的人倒吸几口冷气了。
原本大家以为城外的大胜,已经抵定大局。但事实上,此次半兽人的入侵,几乎出动了石原里的所有部落。这个称为“驼石”的大部落,只是整个大军的先锋部队,而后继的大军里,和“驼石”部落规模不相上下的部落,便有三、四个之多,总计约有五万多头这样的绿皮畜生正在向比奇城而来。
自从惊闻半兽人后继军队庞大的数量后,皓云就再也没机会阖眼了,他也没胆子再睡了。
整整五万个半兽人啊!现在比奇城剩余的守军,神龙帝国援军加

在一起,也绝不会超过六千之数,光从数量上看,都快接近十倍的差距。五天前的大胜,只是因为半兽人根本不曾想到比奇城仍有援军,派遣在外围的斥候数量稀少,警惕性也不高,疏于防备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的酋长在突袭刚开始的时候便被斩杀,剩余的半兽人虽然为数众多但群龙无首,又被压迫在城墙下狭促的空间内。如果真刀真枪的列阵近战,以目前这支帝国援军的训练程度,即使有数百个龙卫弟子,要想全歼一万个半兽人,也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唯一的指望,便是依靠比奇城的城防了。比奇城虽然是玛法大陆的第一大城,但和龙飞城比,城墙就显得矮小多了。三丈高的距离,如果不顾伤亡,甚至根本就不用攀城梯。增高城墙显然是指望不上了,于是只能在护城河里动脑筋。通过这些天的时间,他们将一些关键位置的护城河又拓宽了四、五尺,挖出来的泥土,则就地在护城河靠近城墙的一边垒出了一道不算高的土坡,用来阻止半兽人渡河后直抵城墙。而护城河另一边的河岸前,则摆了一道道木桩尖刺。这些木材,全部来自城市周围的森林。为了不让半兽人就地取材制作攻城器械,在辉剑的要求下,大片的森林或被砍伐,或被直接烧毁。砍下来的木头,除了制作这些木桩尖刺,其余的都运进了城里,被赶制成了其他守城器械。
近年来,神龙帝国北面的冰霜国强盛起来。在抵御他们入侵的过程中,神龙帝国也积累了不少守城经验,发明出了简单实用的守城器械。幸而带来的神龙帝国援军里就有不少工匠,在他们的教导和帮助下,比奇城的木匠连日来赶制出了很多耙钉,甚至还有几架抛石机。这些东西的杀伤力,可是比原先的滚石、檑木高了不止一个档次,而且能反复使用。
一阵饭香从身后飘来,皓云回头望去,只见十几个妇女挑着扁担,缓缓地走上了城头。这是给城头忙活的工匠和站岗的兵丁送晚饭来了。几个壮实的小伙子看来是饿坏了,接过饭碗便狼吞虎咽起来。

皓云走上前去,也接过了一碗。“道士叔叔,我们守得住城吗”,帮着母亲分饭的小男孩见皓云过来,怯生生地问道。“放心,有叔叔在,坏人进不来”,他的话恐怕也只能安慰安慰小孩了,皓云心里想着。
走到角落,席地而坐,见白白的米饭上盖了两块猪肉和几颗白菜。又是猪肉白菜饭,比奇的厨子难道不会煮其他东西吗!其实,皓云不知道,现在比奇城啥都缺,但唯独猪肉不缺。为了熬制守城用的热油,比奇城总督下令宰杀了城里所有的肥猪,剩下的猪肉就用来犒赏兵卒匠人了。
天尊一脉,性喜清淡,在饮食方面同样如此,平日里以素食为主。虽然没到忌口的程度,但面对着眼前两块肥腻的五花肉,仍然觉得难以下咽。胡乱地吃了几筷,便把海碗往边上一搁。
“别浪费啊。”碗还没放稳,便被辉剑一双大手接了过去,丝毫不介意皓云已经吃过,往嘴里扒拉起来。
皓云见老友的吃相,早已见怪不怪,却也略感安心。自从他的兄长,圣战陷身雪山后,辉剑显得沉默了很多。看得出,他内心压抑了很多东西。城下奇袭战,辉剑如同杀神一样冲在队伍的最前方,到战斗结束后,整个人简直就是一个血人,让周围的兄弟们担心不已。这样也好,悲痛用杀敌来发泄,也总比憋屈在心里好。而进了比奇城后,辉剑则忙着训练兵丁民壮,无暇分身,夜以继日的忙碌似乎稍微缓解了下他心底的悲痛。“怎么有空上城头来了,今天士兵训练得怎么样?”皓云问道。
辉剑乐观地回答道:“比奇城的卫队,其实训练程度比我预想地要好,只是没经历过什么大阵仗。五天前的战斗也让他们成长了不少。”
“我听说还有几千民壮可用?”
“是平民,可未必壮。起码有千把来人是老人孩子。不过他们士

气倒是不错,大概知道城破后半兽人绝对会把他们全部杀光吧。几天下来,也明白要尊奉号令了。自愿加入民壮队的城民们,我也不指望他们能起多大作用。开战后,你帮我看着他们,让他们运送物资吧。”
皓云略感失望,如果几千民壮可以站上城头,他们在四面城墙上的兵力可就接近一万人了啊。
仿佛是想起了什么,辉剑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有没有听说过傲天”
“他是谁?”皓云被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住城南,一个铁匠。”
辉剑的回答显然不能让皓云明白过来,为何在大战即开的时候,特别提及一个铁匠,就算他是整个大陆技艺最精湛的铁匠,他锻造出的宝刀也不可能具有砍杀五万半兽人的神力吧。
辉剑继续解释道:“他是比奇铁匠共济会的会长,全城铁匠都唯他马首是瞻。”
“铁匠共济会?这是什么?”
“你个道士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啊。所谓比奇铁匠共济会,就是比奇地区铁匠的互助组织。人多力量大,这些铁匠团结在一起,平日里互相交流技巧经验,遇到成员有难,便互相扶助。你不知道,贩夫走卒,在市井里讨生活的人,平日里可能会受到欺凌压榨,人一聚在一块,一般恶霸总得给他们几分面子。”
稍一提示,皓云已然知道辉剑的心思,“明白了,你想把他们组织起来一起守城?”
“是啊,我晚上约了傲天,还有几个其他行业共济会的会长。你知道吗,光是铁匠共济会,便有两百来号人。其中大多都习练过武学。”

皓云记起来。这三天似乎看到过比奇城也有一些修炼过战、法、道三流派的人。甚至和焰翎在一起的时候,还见过有人能使用火球之术。当时,他就觉得奇怪,这些人,显然不是跟随自己一起赶赴比奇的龙卫弟子。现在,听了辉剑的话,再想到几天来见识过的那些人的身手,不禁也觉得共济会是股可以借助的力量。
皓云对辉剑的想法表示赞同:“只要他们修炼过三流派的战技,那比起普通士兵来,便要强上不少。”
“而且我听比奇城总督说,这些义士平日里没少和半兽人的劫掠队伍交过手,战斗经验也十分丰富。”
如果有了这近千人的行会武装,无论是固守城墙还是出城奇袭,手上都将握有一支强大的后备力量。或许他们战斗时只凭一股子血气,军纪未必严明,但相信凭借圣战亲生弟弟的名号,到时再露上两手,皓云相信辉剑可以说服,并最终驾御这群豪放不羁的行会义士。
“这是我五天来听到最好的消息”,皓云终于挤出了一丝笑意。
恰在此时,城门外传来一阵急切地叫门声,语带惊慌,还未进城,便隔着城门向城头喊道:“速速通报全城,南门外二十里处发现半兽人大军!他们来了!”
“他们终于来了!该来的总得来!”辉剑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朝着他的好友说到,“这才是我五天来听到最好的消息,哈哈哈哈!”
这是豪气干云,还是嗜杀的血性?
…………………
神龙历1457年夏,神龙帝国援军抵达比奇后,立即帮助比奇城完备城防,训练守军。但半兽人并未给他们太多的时间——六天后,半兽人主力陆续抵达比奇城城下。

从六天前自告奋勇加入守卫队后,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便有了“三寸”的外号。倒不是取笑他总爱唠叨不停的“三寸不烂”之舌,而是因为被分到义勇弓社担任弓箭手的他,在练习的时候从没射中过标靶,而且不偏不倚,总是偏出三寸左右。最差的弓手,训练时的成绩都比他好,但最好的弓手表现都没有他来得“稳定”。不过三寸觉得,他应该可以理直气壮让兄弟们别再用这个绰号来称呼他了。因为,镇守在比奇城东的他,就在昨天终于射中了目标,而且一次又一次的射中——城下的半兽人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一箭射去,想不中的也难。
半兽人在抵达后并没有立即开始攻城。相反,他们不紧不慢地将比奇城围了个水泄不通。比奇城周围的森林几乎已经不复存在,而他们竟然派了上千人,去银杏山谷砍来了木头,制作攻城器械。足足准备了三天,才开始攻城。
“三寸”看着城垛子上刻下的印记,这两天里半兽人发动了五次进攻。这让东门城头上吹过的夏风,都带上了浓浓的血腥之气,让未尽战场历炼之人,不免要五内翻腾一番。“三寸”在打退半兽人第一次攻势后,看着城下的惨臂断肢,也吐过,不过现在他已经能勉强称得上一个合格的士兵了。
“呜……呜……呜”半兽人独有的号角又发出了苍凉的呜咽,如同一个野兽压抑着自己的怒气,龇牙咧嘴地威胁着自己的猎物。
“咚……咚……咚”象皮制成的巨鼓,浑厚的敲击声随后响起,即使“三寸”面对半兽人时,已经不那么害怕,但乍然听见这声音,仍旧心脏仿佛随着敲鼓声忽上忽下。于是,他赶紧提起弓,眯起一只眼睛,向城下细细观望。
在号角和战鼓的催促下,半兽人再一次列阵而出,像是一群蝗虫一样漫山遍野地朝着城头慢慢开进。他们依旧排着紧密的阵形,或许这样会带来更多的伤亡,但也能拥有更大的冲击力。与前几次相

比,这次进攻好象并没有太多的变化,让“三寸”略感高兴的是,依旧没有看到半兽人有抛石机。唯一可用来攻城的器械,便是十多部攀城梯和两架攻城椎,它们位于军阵的中间位置,半兽人视它们如宝贝。
或许是想缓解一下颇为压抑的气氛,和“三寸”同守一个城垛口的剃刀刘挤到他的身边,指着半兽人军阵里高高飘荡的兽皮大旗说道:“你说这些绿皮杂种也真怪,大旗上画个什么不好,偏画个病猫。”
“这咋是猫,明明是个老虎”,站在稍后,负责这段城墙防御的什长听到他们的议论后,走过来,一副消息灵通的样子,“你们不知道吧,对面这些半兽人都来自一个部落,叫虎齿部落,听说是石原里最强大的部落。他们的标志就是旗上的这个老虎。”
众人一副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表情,剃刀刘挠挠头嘀咕道:“这老虎画得跟猫似的,妈的,绿皮杂种果然都是没开化的野蛮人,你瞧他们这画得也太次了吧。”
他们俩这一唱一和让大家觉得轻松了不少。城下,半兽人的阵势离城墙仅有三百五十步了,马上就要进入射程。于是,众人正了正神色,开弓待射。乘此间歇,“三寸”又瞄了眼城外的半兽人,却发现阵形中的半兽人弓手人数多了起来。“三寸”听说半兽人们都不太爱用弓箭,他们觉得躲在远处射箭是懦夫,真正的勇士要结束对手生命时就该看着对方的眼睛。而且制造一副好弓要花费无数的心血和功夫,半兽人使用的弓箭质量也远没人类来得好。在前几波进攻里,只有很少的半兽人向城头射出了几拨稀疏的箭雨。想必他们终于认识到不能放任守军在城头毫无顾忌地狙杀进攻者,所以才特地安排了近千个半兽人手拿弓箭负责掩护。
半兽人以往只会对小村庄劫掠一番扬长而去,在攻城上缺乏足够的经验,但他们学得可真快,以后的仗会越来越难打吧——“三

寸”心里不禁忧虑地想到。
“引弓”,身后一声大喝,队长的命令声将“三寸”的思绪拉回眼前的战场。他使足了力气,把弓弦拉到最开,然后朝着瞄向前方的天空,对于如此密集的半兽人军阵,漫射是最具杀伤力的攻击方式。
“射”,令下,天空为之一暗,半兽人原本严密的阵行顿时出现了大小不一的缺口,但更多的半兽人则踏着同伴的尸体,逐渐加快了脚步,朝城墙冲来,其中,不乏一些勇悍之辈,身上插了数枝箭羽却毫不在乎,嗥叫着大步冲刺。
待得“三寸”他们这一队的弓手射出三次漫射,留下数百具绿皮尸首后,攻城者已经冲到了两百步之内。虽然是仰射,但对于力大的半兽人来说,两百步内已能将箭轻易射上城头。于是,那些手持弓箭的半兽人纷纷缓下脚步,抬头就射。在半兽人开始攻城前的几天里,比奇城城墙周围的民居几乎全被拆了。砖瓦石块被运上城头当作滚石,而那些门板、窗户则被横过来搁在城垛上,成为挡箭牌。见半兽人放箭,“三寸”赶紧躲到挡箭牌底下。但依然有不少反映慢了些的兵士,被钉在城垛边上。
无论城头还是城下,嘈嘈切切的弓弦声此起彼伏,双方你来我往地展开了对射。比奇守军占着地利,居高临下,又有挡箭牌提供遮蔽,占了不少的便宜。其他继续冲锋的半兽人则借此机会,跨过昨日里就被填平的护城河,攻到了城下,或架起攀城梯,或直接手搭人梯,开始蚁附攻城。
已经不需要命令,“三寸”见此情景,舍了与半兽人对射,转而将目标对准攀城者。其他守卫城墙的步卒也举起身边的滚石檑木,朝城下砸去。而这样就免不了要从挡箭牌底探出身子,负责掩护的半兽人射手压力骤减,也压到了城下,但凡有脑袋露出城剁,照准了就是一箭。于是守军的伤亡也直线上升,鲜血随着城墙淌下,与

城下半兽人之血混为一体,难分彼此。
“拿这个,射梯子”,见竖立而起的攀城梯越来越多,剃刀刘递给“三寸”几支头上包裹白布并且沾了煤油的箭枝,引燃了朝攀城梯射去。比奇平原的夏季炎热干旱,树木一点就着。这一箭过去,不仅点着了攀城梯,火势还蔓延到两个半兽人旺盛的毛发上。只见两个“火人”也不顾离地还有一丈多高,舍身一跃,着地后狼狈不堪地左右翻滚。
“三寸”有样学样,可两箭过去,却又差了三寸。心中一阵咒骂,直到第四箭,才堪堪射中一架攀城梯的边缘。“三寸”朝剃刀刘尴尬地笑了笑。
或许是看到这队弓人的对攀城梯的威胁,城下的半兽人弓手不约而同地朝着他们所属的城墙兜头一阵箭雨,“三寸”缩身慢了一步,肩膀上已然中箭。吓得他蜷缩成一团。
恰在此时,身后又爆出几团红光,向城下尚未被烧毁的攀城梯投去。“三寸”转身望去,只见十多个身穿法袍的龙卫弟子冲上城头,在魔法盾的庇护下,咏颂咒语。这是“三寸”活到现在听到的最美妙的声音,而随着或高亢或低婉的吟唱,一个个火球激射而出,直直射向城下的半兽人,而在接近人群前的一刹那,火球又仿佛骤然扩大,把大群的半兽人包裹其中。
其中,更有身着红装的一位少女,竟然立于城垛之上,随着嘴巴开开合合,念念有词,天空突然降下流星火雨,狠狠地砸向半兽人的弓手队列中。这就是焰翎吧,兄弟们公认的最漂亮的女法师。无数弓箭如飞蝗般朝她飞来,她却浑然未知般地一动不动,她的魔法盾支撑不了多久,而为了引导流星火雨,她却必须坚持。
唉,兄弟们都不知道我的真名,在我的墓碑上估计还得用“三寸”这个绰号吧……这是“三寸”顺手捡起块木盾,蹂身而上挡在焰翎身前时脑海中的最后一个念头…………

尖嘴嘎嘎朝着身后十多名裸着上身,擂鼓助威的半兽人大手一挥,战鼓节奏昂然一转,由声声错落变得连绵不绝,像是在催促进攻。
自从十天前开始进攻比奇城后,算上这次,负责攻击北门的黑鸦部落才攻上了四次城墙。不过,其他城门的战果也未必比他好上多少。
由虎神亲自攻打的东门,碰上了棘手的龙卫们。没到大军初抵城下,开始攀城,那些如同地狱恶魔的法师,连珠弹似地砸下大小不一的火球,刮起凛冽的暴风雪。虎神特地从各部落调集了百来位萨满祭司,想和城头的法师、道师一较高下。半兽人的萨满祭司不仅可以如同法师一样召唤火焰,几个部落的的大萨满甚至还能呼唤出流星雨。
他们登场后,的确也让那些龙卫们尝到了死亡的滋味,半兽人付出了重大的伤亡后,终于一度登上城头。但杀敌一万,自损八千。每个半兽人部落最多也就二十来个萨满祭司。虽然酋长和头人领导统治着各部落,但萨满祭司却是一个部落得以繁荣昌盛的基石。他们的存在,让虎视耽耽者心存忌惮,他们的医术,帮助族人战胜死神。如果今天把自己宝贵的萨满消耗在比奇的城墙之下,保不准明天自己的部落就会被其他部落吞并。
于是,酋长们纷纷来到虎神的大帐里大倒苦水,调回了自己部落的萨满。即使那些不敢公然违抗虎神命令的,也暗地里叮嘱自己的萨满“自保为先,攻城为后”。本来大盛的东门攻势,为之一挫。好在城头的法师、道士们伤亡也不小,之后半兽人攀城时面对的狙击强度小了很多。
南门之外,火狸部的进攻同样不乐观。娘们到底是娘们,红发艾琳在床上的手段可要比她打仗的手段高明得多。人类在南门的城墙后面,摆了几架抛石机,砸下的石头,威力不弱于法师的火球,而

且射程更远。如果刚好砸进人群里,一下子便能报销十多个半兽人。如果不是因为速度太慢,精确度又不高,恐怕艾琳一辈子都没办法摸到比奇城墙。而乌龟老爹他的龟儿子,竟然不会造抛石机,天晓得是不是因为眼馋艾琳而不肯出力。
西门那就更别提了。“石象部落”、“钢岩部落”、“熔火部落”等等七八个小部落都安排在了那里,互不属统,各自为战,心里又都存了保存实力的念头。战鼓敲得震天响,可光打雷不下雨,人冲到城墙下,射上几箭,就鸣金退兵。
而尖嘴嘎嘎在北门外,也已经搁下了数千具尸体。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其中一半是石鼓部落的。这是虎神授意他的高招。自从石锤被杀后,如何安置石鼓部落始终是一个难题。虎神便想借刀杀人,利用守军的弓箭来替他除掉心头之患。所以每次攻城,尖嘴嘎嘎总是差遣石鼓部落当先锋,吸引城墙上的弓箭手。等到他们开始攀城后,黑鸦部落才会后继开进。石鼓部落被一分为二,一半跟着他打北门,另外一半则归属虎神指挥。十天来,已有不下五千的石鼓半兽人丧身城下。而这几天,劫掠来的粮食逐渐见底,比奇城守军坚壁清野,周围早已抢无可抢。自己的乌鸦们尚且需要省着点吃,所以石鼓的那些半兽人便已经好几天没喂过他们干货了,因而他们的冲锋越发显得有气无力,而看着黑鸦部落的眼神,则带着一种怨毒。如果不是督战队明晃晃的斧头,相信他们难保不转身逃跑——没错,转身逃跑,像人类一样!
半兽人的牺牲并非一无所得,北门没有抛石机,也没有强悍的龙卫,最多只有两、三个刚刚学会操控元素不久的小法师,而今天射下的箭雨也比之前要稀疏许多。在一路上倒下了上百个石鼓人后,进攻者抵达了城下。今天,尖嘴嘎嘎没有让石鼓部落参与攀城,而是给了他们每人一副凿子。他得知人类攻城时有一种凿城的方式,只要凿穿或凿蹋了一处城墙,墙上的守军只能望洋兴叹。而且爬城的话,被赶

下城墙便前功尽弃,下次又得重头再来。而凿城的话,靠的是日积月累,每一锥子下去,都不会是无用功。
不过,石鼓部落听到这个命令后,他们愤怒得炸开了锅。那些石头脑袋的半兽人觉得尖嘴嘎嘎是在侮辱他们,让他们学老鼠、学野狗去刨洞。古神保佑,尖嘴嘎嘎可万万没想到这点,他只是觉得自己的人从没干过这些事,不想拿他们来冒险。他想过一百种方法削弱石鼓部落,但绝没想过要用这样的方式来侮辱他们。
虽然这样的安排几乎酿成了炸营,但从目前的进展来看,尖嘴嘎嘎还是相当满意的。看到半兽人在凿城,原本时刻预备着攻击攀城者的比奇守军被分散了注意力,几天来已经消耗了不少的檑木、滚石几乎全被招呼到了凿城者的头上。凿城者,顶着巨大的盾牌,除非滚石砸碎盾牌,不然几乎很少受到伤害。而蚁附攻城的黑鸦部落的勇士们,则已经有不下十人翻过了城墙。
面对面的砍上,半兽人很快便占据了上风。虽然几个倒霉鬼给长抢挑起,甩下了城楼,但半数以上的半兽人在砍翻了守军后,在城墙上站稳了脚跟。只过了半盏茶的工夫,在北门上靠近东门的城墙处,半兽人已经撕开了一道宽达四丈的口子。在身高力壮的半兽人压迫下,人类守军一步步地后退。

尖嘴嘎嘎不得不承认,十天来,他对比奇人的评价已经彻底颠覆。尖嘴嘎嘎看见一个皮肤黝黑的大汉,左手提着一把似乎是打铁用的大锤,右手紧握炼狱斧,入半兽人群之中,全然不要命似地把两把武器抡成了半月。源自圣战系的半月弯刀,本来圆润挥洒,大开大阂,但此人使出却势如疯虎。沉重的炼狱斧轻易地斩断骨锤,顺势掠过持锤者的喉头,空气中一阵血雾,打铁锤狠狠下击,圆木盾四分五裂,躲在其后的半兽人躲避不及,吃了一记锤击,胸口向内凹陷,七窍血流不止。身后的半兽人见有机可乘,挥刀进击,以自己生命为代价,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尺长的伤口,又有一杆刺中了他的小腿,他却就势一滚扫断了一双兽足。他受了七八处伤后,却混然不觉,楞是将半兽人可以腾挪的空间越压越小。只听得他向身后的守军吼了声,就像平地响起一声惊雷。而守军们也被他奋不顾身的打法所鼓舞,迸发出了无比的勇气挤进了半兽人之中。一个半兽人将少年摸样的人提了起来,活活掐死,却发现微笑而逝的比奇人手中的那把匕首已经插进了自己的胸膛。一个守军即使被开膛剖腹,弥留之际却死死地抱紧了屠夫的大腿,让同伴得以用长枪扎进了他的腋下;时不时地看见比半兽人矮上一个头的人类,抱着半兽人,一步一步往城墙边上挤,最后一同坠下城来。
尖嘴嘎嘎眼见功亏一篑,心里不免愤愤,更让他吃惊的是半兽人在人类疯狂的攻击下,一步步倒退,有的终于转过头来,往城墙边缘撤退,不顾城墙尚有二丈高,直接从上面跳了下来。半兽人也会有逃兵!?当城墙上最后一个半兽人,被那柄炼狱斧拦腰一劈为二后,城下的那些石锤部落的凿城者,在守城者缓过神来改用热油和火矢后,也快伤亡待尽了。
这就是我们嘴里常说的懦弱的人类吗?
尖嘴嘎嘎无奈地想到……

傲天眼望着血色残阳,庆幸比奇城在半兽人的蹂躏下,又艰难地度过了一天。
北门上原本有一千五百个守军。经过十五天的血战,其中的一千两百多人已经与世长辞。而他带上城头的两百多号铁匠共济会的兄弟,现在只剩下六十九人。许多本来只是负责运送物资的民壮,已不得不拿起刀箭长弓,而一些胆大的妇女,都站到了城头之上。或许是因为他们知道,城破之后,她们作为妇女,不比男人拥有更多存活下去的期望。唯一男女有别之处,只在于她们死前,会受到更多的凌辱。
五天之前,黑鸦部落在攻城时运用了凿城墙的方法后,傲天便觉压力骤然增加。因为要分心城墙之下,半兽人攻上城头的次数越来越多,这两天几乎每次都能有几十个到一百来个半兽人涌上城头。十天后北门外仍旧盘踞着五千头绿皮杂种,如果这样下去,即使一比一地交换,不出几天,他的城头兵力便会消耗殆尽。更要命的是,就在方才的那波进攻里,半兽人终于挖塌了五尺来长的一小段城墙。虽然很窄,但那些砖头泥土,正好行成了一段坡地,即使有点的陡峭,但从此处进攻也必定比爬城墙来的省力快速地多。
傲天带了百多个敢死之士上去封堵缺口,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根本无法腾挪躲避,只有砍倒敌人,或者被敌人砍倒,等夜色初上,半兽人不得不鸣金收兵,傲天完完全全已经成为了一个血人。
知道傲天打起仗来总是以命博命,神龙帝国的皓云大人特地派遣了一个年轻的道士过来照顾他。不然,傲天早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而此刻小道士刚刚完成治疗法术。长期的战斗经验,帮助傲天几乎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避过要害,所以身上几乎全是皮外伤。又经过道士的治疗,已经不大碍事。即使脚下虚浮,走路踉跄,那也只是因为失血和疲劳。
在两个会里兄弟的搀扶下,傲天站起了身,却发现不知何时,辉

剑已经上到了北城之上。
“看来,你这里的情况比我那里还糟”,辉剑见到满目疮痍的比奇北门,不禁眉头一皱。
“大人,您怎么来了……”
“说过多少次了,别叫我大人”,拍拍他的肩膀,辉剑继续说道:“本来,我们所倚者,便是比奇的城墙,而现在北门这里虽然只坍塌了一段,但口子一开,天堑也变通途。其他几个城门的半兽人也会有样学样。我料想,最快三日,不出五日,比奇就要告破了。”
“半兽人想要进比奇,得踩着我们铁匠兄弟们的尸体,人在城在!”傲天对战局同样不看好,但生于比奇、长于比奇的他,在主观上却不愿承认比奇危在旦夕。
辉剑截住了他的话头,“没人会怀疑你们共济会兄弟们的勇气,而正是相信你们的勇气,我才过来有事相商。”
“大人有事只管吩咐,还商量个啥。”傲天知道现在的比奇,辉剑无论个人武勇还是领兵才干都无人能出其右,绝对信任和钦佩下,也不问究竟是何事,便满口子答应下来。
“自半兽人围城之后,见他们人多,我们气势上先弱了三分,于是一心只想守城,但经过我这十多天的观察,半兽人远没想想象中的那么强大。
傲天心中诧异,刚才不是还说比奇城都快破了,现在又说半兽人并不强大。
傲天似乎捕捉到了一丝辉剑心中的想法,“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攻出去,让半兽人暴露他们的弱点?”
辉剑一脸欣赏,眼前这个铁匠,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见识不凡,悟性颇佳,几天来已经成了他的一大臂助。
“你有没有发现,城外半兽人,营区虽然连绵,却并不紧密,其中空隙颇多。而且他们营前也没有深沟、营垒等防御手段。初几日,

为他们军势所慑,我并没有细想,而现在看来,却处处皆有漏洞”,辉剑侃侃而谈,“我曾经一度以为这是他们布下的计谋,诱我们袭营,可十多天来,还是如此,可见半兽人绝没有如此的谋略。”
傲天受他启发,记起了这几天的一些奇怪见闻,“我看城北的半兽人,好象营地都分为两块,那些冲在前面挡箭和凿城的,与后来乘机攀城的,分别来自两片营帐的。”
“是啊,半兽人不像我们,他们没有国家。那些俘虏说,这次的半兽人大军里,起码有十个部落。这些部落互不属统,号令不一,难免各自有各自的算盘,这也是我主张出击的另一个原因。”
“干他娘的,即使城破,我们也得多拉几个垫背的。”傲天被剑辉说得蠢蠢欲动,已然忘记了他身上的伤痛。
“今晚,我们就乘夜袭营,让他不得安宁。但首先还得自保,若有机会多烧粮草辎重,制造骚动,再看是否有机可乘吧。”
“我带着龙卫出东门,半兽人的一个叫虎齿部落是此次入侵的主力,如果能把他们击溃了,比奇城很可能就破围了。皓云领着帝国援军出击西门,那里似乎部落数量最多,互不属领,风险极小,战果却可能极大。而你,你带着会里的兄弟再加两百敢死民壮袭击半兽人北营,不可强攻,只需要壮大声势,让其无法分出兵来协助东、西两门。”
“那南门呢?”
“如果今晚大功告成,我们需要给他们一条回家的道路,不然反噬一击下,我们怕是承受不起。”
…………
神龙历1457年夏,半兽人围比奇城。龙卫弟子、帝国援军、比奇守军以及行会、义勇民壮前赴后继、誓死不退,十多天激战,半兽人难得寸进。但比奇城民也是伤亡惨重。这便是比奇半兽人之劫。

(一)
手持着石龟部落酋长的象征——老山龟的壳风干后制成的盾牌,龟霸穿行于部落营地的帐篷之间。
深夜里,其他部落的酋长头人,都窝在自己的帐篷里,一边吃着烤得流油的鹿肉羊肉,一边和抢来的人类女子玩着各种小游戏,只有龟霸仍旧煞有介事,一本正经地来回巡营。这真倒不是因为他像石锤那样的负责和警惕,而是因为虎神一而再,再而三地告戒他要看管好手中的部队。自从他“意外”地成为石龟部新酋长后,许多不服他管束的半兽人,就团聚在乌龟老爹两个年长的儿子身边,兴风作浪。即使他狠下心来杀了几个闹得凶的,也没能遏止这股暗潮。不知虎神从哪里听到这样的报告后,把他臭骂了一顿。他可不想让虎神觉得自己压不住场面,到时候再来一次“意外”,于是这几天来格外勤奋。
起初龟霸还只是因为怕部下闹事不断巡营,但这几天,他发现自己却发自内心地喜欢上了巡营。哪怕几乎没任何危险,他也总带着龟壳盾。是的,他两个兄长的母亲是老乌龟的第一个女人,又是石锤的姑妈,因此两兄弟在部落有很高的声望,而他,既没有个好妈,又是老末,根本没道理当上酋长。所以,巡营如同游行,酋长的游行,昭示自己地位的游行。因为他几乎隔三差五便要进行一次巡营,石龟部落的那股子暗潮也真消停了下来。
他知道,没有虎神,他当不上这个酋长。所以,近来他对虎神的命令,不敢有一丝违背。但对如今的宿营安排,却又心有怨言。半兽人大军几乎把比奇城围得水泄不通。而龟霸的石龟部落被安排在了南门靠后的位置,前面是火狸部落。依着半兽人的规矩,在最前方战斗的勇士才有首先挑选战利品的权利。营扎在城下需担当主攻的任务,他的勇士们将会面对更大的伤亡,可小小的比奇城还能有多少守卫?而现在担当大军后卫,虽然清闲,可城破进入比奇后,

他相信老虎、乌鸦、狐狸们,连个渣都不会剩给他,他甚至都没借口为此抱怨。
在攻城战时没啥机会,龟霸把希望寄托在了伐木和制作攻城器械上。比奇城守军几乎砍光了城周围所有的树木。唯有南门外,还稍微有一些。于是,酋长大会时龟霸便接了这样的任务。为了获得更多木头,他甚至还派人向南直到银杏山谷的外围伐木。如今,砍来的木头堆成了小山,用它们已经制造出了几十部攀城梯,还有十多个攻城椎,顶上有棚,下面装了轮。他还想造一些人类那种可以投出巨大石头的抛石机,可惜问遍了部落里所有半兽人,都没一个会的。人类的俘虏?除了帐篷里的几个女人,他们压根就没留过俘虏。
龟霸走到了这些木材、攻城器械的堆放地。这里是他每次巡营的必来之处。当然,不是因为担心这些木材、攻城器械,而是因为这里同样还堆放着出兵后抢夺而来的所有财货,足足四十辆大车,还有上百头牛、羊牲口,其中三分之二是乌龟老爹当酋长时兄弟们抢来的,可惜老乌龟是无福享用了。龟霸摸摸这辆车,瞅瞅那辆车,他总觉得好像是被人动过了。于是,他一挥手,四个亲兵将旁边“疑似”偷懒的守卫,拉到一边抽了几鞭子。
按理来说,这里安排的守卫该是自己的亲信,可龟霸本来在部落里地位不高,为数不多的忠于他的战士,如今都安排在他的身边担任侍卫。他可不想晚上睡觉时被那些心存不满的人割了脑袋。
“酋长,黑鸦的尖嘴嘎嘎和火狸的艾琳今天派人来领走了十六部攀城梯和三架攻城椎。”他的亲兵记起了白天有人曾来过这里,便向他汇报道。“知道了”龟霸朝那站岗的士兵挥挥手,心里默默记下。
石龟部落虽然比不上虎齿、石锤,原本却也和驼石部、黑鸦部不相上下,甚至比火狸部还要强上一些。可自从乌龟老爹走了后,其他部落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回事了。派过来取兵械的半兽人对自己的手下呼来喝去、颐指气使,即使对着自己也好像一副不屑正眼瞧一下的样

子。龟霸面对虎神,不容稍有违逆,但对其他部落,他明里不敢为这些琐事起了争执,但暗地里却一直把质量略差的攻城器械交给他们使用,反正半兽人造的这些玩意用着用着就散了架也是常有的事情。想到这些破事,龟霸又没了继续巡营的兴致,便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大帐。
见到龟霸回来了,三个混身淤伤蹲坐角落的人类女孩吓得涩涩发抖,连忙往里躲去。龟霸二话不说,如同拎小鸡一样从角落边拖过一个,扔到窗上后,便为自己宽衣解带。如果说巡营是显示他部落地位的方式,那么,帐篷里的战争则可以帮他泄出心中的邪火,对两个兄长和部落里不奉号令的不满,对那些视他如无物的其他部落头人酋长的愤怒。
乌龟老爹抢来了不少人类女子,别人都传言老乌龟夜夜淫乐。其实龟霸知道,他这个岁数最多也只能上下其手,解解干渴,几个女子因此倒也没遭什么特别大的罪。而自从龟霸成为这顶帐篷的主人后,几乎夜夜征伐不断。到如今,就只剩下了这三个。其他的不是受不了他的雄风而自杀了,就是被他活活地累死在了床塌上。在这个战场上,龟霸也可以称得上“战果”颇丰。
足足一个时辰的征伐,身下的这个人类女子已经是奄奄一息了。这三个女人全部用完后,“比奇城也该破了,到时候再抢点健壮些的过来”,龟霸心满意足地翻过身来,心中憧憬着。
忽然帐帘一掀,一个亲兵心急火撩地冲了进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大人,有人夜袭!”龟霸一个激灵,从床边抓过一片狼皮,草草地围在腰间,立即冲出了大帐。
出了大帐后,却并没见到敌人的影子,龟霸心中讶异,刚才那个亲兵连忙解释道:“不是咱们,是东面的营地被夜袭了,虎齿部落的。”循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果然看到自己营地东北方向,已经是一片红光。

“快,传我命令,集结士兵,准备救援!”龟霸见并非自己遇袭,心中安定下来,便又摆出了一副酋长的架势。
经过外面这一阵喧闹,石龟部的半兽人十之八九已经醒来,正站在帐篷外不明所以地向北张望。听到了龟霸的命令后,才百来号人提起了武器。而更多的人却纹丝不动。龟霸生怕虎神怪罪他救援不利,待到约莫有五百来人站在帐前,便传令出军。
待到出了营地,龟霸向后望去,却不由得气得火冒三丈。因为酒精的关系,才走了半里路,队列便已不堪入目,歪歪斜斜。甲胄、器械不整也就算了,竟然还有人裸着身子,只在跨下围了条人类女子的亵衣。古神保佑,这可是要去打仗的啊!
再仔细一看,队伍中似乎好歹还有百来人穿戴整齐,远远望去也颇有杀气,但这百人,却让龟霸心头一惊。
因为他发现,这些人隐隐地已列好阵势,而他的两个兄长正在其中,朝他诡异地笑着。
…………
(二)
十几头神兽,喷吐着熊熊烈焰,其后,两百位神龙帝国的兵士借着神兽的掩护,势如破竹地冲进半兽人的营地,皓云则带着剩下的道士,不时地利用道术,为兵士和神兽提供坚固的屏障。
对西城外半兽人营地的袭击,晚于东门。因此等他们冲到营地跟前,发现已有不少半兽人混混噩噩地钻出了帐篷,其中一些还手持着斧头、骨锤。本以为奇袭将成为强攻,但让神兽率先突击的决定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一些睡眼惺忪的半兽人,竟然以为神兽是他们崇拜的某个神领,纷纷五体投地地跪拜起来。待得他们看真切了,一切都已经晚了,神兽不会因为半兽人的“虔诚”而心生怜悯,他们只忠诚于自己的主人,用利爪剖开半兽人的胸腹,点燃一顶顶毛制帐篷。
等半兽人终于缓过神来,意识到眼前的神兽并非他们的神灵,而

是来自地狱死神时,皓云已经带领着精锐的夜袭部队手起刀落,流下一蓬血雾。
驻扎在比奇城西门外的石象部落、钢岩部落、熔火部落三个部落较大,但也只有一千多号人。而顽蜥、蝎尾等六七个小部落,算上女人,也不过五百之数。另一方面,皓云也不是很在意杀敌多寡,只是一味到处放火,凿穿敌营。是以进军速度极快,才不一会功夫,便踏破了第一座半兽人营地,折而向东北方向继续掩杀过去。
如果神龙帝国的军队,遇到敌人夜袭,指挥者必定要求自己士兵亮起篝火,用弓箭火矢紧守营盘,只要自己不乱,敌人便无机可乘。但很显然,半兽人并不具备这样的认知。那些还未受到攻击的部落,赶紧纠集部队,对夜袭者围追堵截。殊不知夜里本来就视物不便,很多士兵还摸不清头脑,完全是跟着队伍赶东赶西,有的跟着跟着就跟到了其他部落的队伍之中,盲目的半兽人让营地里的恐慌和混乱散布得更快。而皓云他们,也完全不管半兽人的追兵,半兽人杂乱无序的营地安排,给了他们太多的空隙可以渗透穿插。
半个时辰之后,这支无畏的精锐已经杀穿四个部落的大营,转战到了比奇城的北门。突袭北门由比奇铁匠共济会会长傲天指挥。那里没有龙卫弟子,也没有帝国军队,由共济会铁匠兄弟和比奇城守军、义勇民壮组成的夜袭队即使只安排他们在营门外虚张声势,但皓云仍旧放心不下,于是决定前去接应。
待得来到北门外,与傲天的队伍接上了头,却发现虽然几乎也没什么折损,却已经人人带伤。
傲天看清来者后,赶紧迎了上来,豪爽地边笑边说:“唉,一下子没忍住,就真干上了。”
“兄弟们都无大碍吧!”皓云也不忍用军令来责备于他,关心地问道。

“个个都还能走。”
皓云连忙安排军中的那些道士,给伤得较重的十数名士兵进行简单的治疗。自己则转头观察起北门的夜袭成果。
傲天心有后怕地解释道:“刚才真够凶险,一时兴起便杀了进去。起初还算顺利,等到绿皮杂种反映过来,妈的,他们的人可真够多。我还以为一身肉就要撂在这了,谁知他们竟然自己打起来了”。
皓云远远望去,营地里的半兽人分成了两拨,如同发狂了一样,手执各种兵器,向同类们的身上砍去。其狠辣程度,似乎不逊色于白天和人类战斗之时。
“啸营,真是天助我也!傲天,你运气真够好的。”
“有人以为啸营是战死的冤魂作怪,其实只是仗打得久了,再勇敢的人心里也会有所压抑,感觉紧张。时间久了,这种紧张的情绪就会如同山洪般爆发。营地里的一点点骚动和尖嚣,就可能引起士兵哗变,而那些平日有仇怨的更会借这样的机会互相仇杀。所以,我们才会有军营夜间禁止喧哗,违者斩,哭泣者领五十军棍的军规。”
“傲天,你夜袭虽然莽撞,但恰好让不明所以的半兽人压抑已久的紧张瞬间爆发,即使是那些围攻你的未丧失理智的半兽人,面对同伴的屠杀,为了自保,他们也只能舍下你们,被携裹着投入疯狂之中了。”皓云脸带喜色地向傲天解释。
“那我们没危险了?哥几个,别停下,继续给我放箭!”
………………
(三)
虎神肋上半尺来长的伤口依旧泊泊地流着鲜血。
经历慌乱、茫然后,虎齿部落还是打退了夜袭者。虎神心里知道,与其说夜袭者是被击退,不如说是他们眼见战果颇丰后主动地退兵而去。他们大概就留下了二十多具尸体,但其中并没有那个伤了他

的战士。
人类竟然能有如此的勇士。无论力量还是速度,都在号称半兽人第一强者的自己之上,而他使剑的方式,更非半兽人所能比,这大概就是人类所说的人剑合一吧!就在刚才,要不是千钧一发之际他本能地侧身一让,刚才那个手握厚背井中月的战士,中宫直进仿若雷霆的一招刺杀剑法朝右移个两寸,便能刺穿他的肝,要了他的命。
虎神一把推开两个笨手笨脚替他包扎伤口的半兽人,环顾夜袭后的营地。即使在他的带领下,虎齿部以他们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组织起了防御,但混乱还是波及了三分之一的营地,几十顶帐篷冒着滚滚的浓烟,其中有的火势直到现在还没被完全扑灭,地上横七竖八的半兽人尸体个个蹬圆了双眼,直到死去了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而那些受了重伤的,则难忍疼痛,在一旁不断发出阵阵凄惨的嗥叫,这让虎神心里愈加烦闷。
一个亲兵跑到他身边报告道:“酋长大人,粮草已经清点过了,没烧掉的那些,只够我们吃上三天的了。”
比奇旷日持久的围城,已经消耗掉了他们绝大多数的粮食。而为了稳定人心,这几天虎齿部落还接济了其他部落不少。相比在夜袭里死去了的近千半兽人,被焚烧怠尽的粮草更让虎神肉痛不已。
然而,这不是他今天晚上听到的最后一个坏消息,更不是最坏的那个。派出的斥候和传令兵陆续返回,带回的情况简直让他当场吐血。
首先回来的是派往南门的斥候,当斥候回报火狸部并未遇袭后,虎神心安地大出了一口气,可未曾想到,自己扶持的石龟部落新酋长龟霸竟然被自己的两个兄长乘乱所杀。而后其中年长的那个立即自封为新任酋长,带着石龟部落向南退兵了。依他们离开的方向,怕是直接要回石原。

龟霸虽然狠辣,但部落里声望不高,当上酋长的时日又短,两位哥哥在旁虎视耽耽。为此,虎神只能将石龟部落放在了最后,本来就不指望他们能在攻城时出多大的力,但骤然间听闻数千人的大部落竟然没有自己的命令,便撤兵而去,仍让他火冒三丈。
西面的消息更让他愤怒。小部落各自为战,遇袭时没有统一的指挥,有的想战,有的想守,还有的想跑,如同一盘散沙,整个营地竟然被夜袭者横穿而过,半兽人死伤无数,四个部落的营地被彻底破坏。几个小部落见势不妙,也遁着夜色溜之大吉。
半兽人没有国王,连虎神自己也只是被大家“推举”出来的盟主,打起顺风仗,各个部落争先恐后,勇士人人用命,惟恐事后分到的战利品少了自己的一份。可如今围城旷日持久,比奇城依然顽强矗立,虎神威信渐失。遇到不利的局面,混乱之中,大家早已不把他虎神当回事!
最后回来的是派到北门的斥候。他传回的消息,让虎神胸口一阵气血翻腾,竟然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石鼓部落的半兽人,对石锤死后黑鸦部落对他们的压迫怀恨在心,他们乘着夜袭的机会,竟然啸营而起,和黑鸦部落打成了一团。而后,夺路向比奇北面的毒蛇山谷方向遁去。啸营之后,黑鸦部落酋长尖嘴噶噶下落不明。
一盏茶的功夫,在三个萨满的救助下,虎神终于悠悠醒转。几个萨满祭司不忍心告诉他,在他昏迷时,石鼓部落啸营之事不胫而走,东门外随着虎齿部落驻扎的一半石鼓人得知自己同伴的“英雄”事迹,打伤了百多个虎齿半兽人后,向北追寻自己的族人去了。
虎神环顾四周,却也发现营地里的半兽人又陡然少了不少。而剩下的虎齿人,他们的身躯依然壮硕,但脚步却显得蹒跚,脸上那股子无畏和狂热,被一种茫然和畏惧所取代。
虎神叹息了一声,向身边的萨满说了五个字:“撤兵,回石

原。”说完重新又缓缓阖上了眼睛,带着不甘。
夏天就要过去了,秋天之后便是冬天,而今年的冬天对半兽人来说,将会是个最为寒冷的冬季……虎神心中痛苦地想着。
………………
神龙历1457年夏末,在神龙帝国援军领袖辉剑、皓云以及比奇义勇傲天的带领下,比奇守军发动了一场夜袭。本来只是希望拖延迟滞半兽人攻城行动的夜袭,却意外诱发了外强中干的半兽人大军大规模的啸营。第二天,粮草不济、四分五裂的半兽人大军终于撤围而去,返回石原。比奇军民获得了这场大战的最后胜利。

道路两边的人们,纵情地欢呼。即使经历了半兽人之劫,比奇已经不复昔日的繁华,可劫后余生的人们依然走出家门,将城门通往总督府的比奇城大道围得水泄不通。错了,从今天起,总督府将不再是总督府,应该叫它比奇王宫了。
刚在城头完成了立国演说的比奇国王,此刻正骑着雪白的高头大马,在一干侍卫的护送下,朝王宫缓缓走去,不时向道路两边的人群挥手致意。没有哪个不开眼的侍卫会在这个万众欢腾的日子里冷着脸呵斥热情的民众,胆大的路人甚至几度冲破侍卫组成的人墙,冲到他的身边。对此,他丝毫不介意,也不责怪侍卫们的“玩忽职守”——一个月的提心吊胆,为自己的生存权而抗争,比奇城的城民们需要一个发泄的由头,他们也有权获得一场毫无忌惮的欢典。
自神龙帝国不再执拗于从龙飞城派遣官员担任比奇省的总督后,他是第四位担任总督的土生土长的比奇人。他对脚下这方热土无比热爱,面对数万半兽人大军,如果是来自神龙帝国的总督,会毫不迟疑地带上家眷细软,连夜北逃。而他,却坚持留了下来,并且等到了帝国援军。在而后艰苦的守城岁月里,即使是个文官,他仍旧不避矢石,穿梭于城墙之上,督促民壮,协助守御。最危急的那几天,他甚至还一度拎起长矛,刺翻了一个刚上城头,立足未稳的半兽人,也正是在那天,他肩膀中了一支流矢,直到今天,上下马还需人搀扶。
其实,立不立国,当不当国王,他自己是丝毫不在乎的。他本就不是一个贪婪权势之人,而且远离神龙帝国中枢的比奇省向来得不到帝国的重视,他这个总督,山高水远地事实上早就成了半个“比奇王”,而当神龙帝国援军抵达比奇后,他反而对帝国有了一丝归属感。真正推动他成为比奇王国历史上首位国王的,却是他手下的几位亲信的幕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当了国王后之前那些毫无实权的幕僚也纷纷批上了官衣。此刻,陪伴在他身后的王国宰相,正是以

前的首席幕僚,而他现在志得意满,脸上的笑意竟然比自己这个国王还要灿烂了几份。
在狂欢的人潮里整整骑行了一多个时辰,才堪堪走进王宫。而直到此时,国王才如释重负地重重出了口气。王宫里虽然也是一派喜气,但起码不像外面那般人潮汹涌了。原本总督府的仆役,如今成了王宫仆役,他们完全不知道侍侯国王时该有的礼仪,但这却让新国王少了几份拘束和尴尬。说实话,刚当上国王的他,行止之间也有太多不合礼仪之处。
因为时间紧迫,总督府改为王宫后并没有做太大的改变,只是门口的牌匾和正殿上的椅子换了一下。因此,整个王宫看上去不仅狭小,并且寒酸,甚至连龙飞城一些高官和富商的府邸都远远比不上。国王从东城门走到王宫门前花了一个时辰,但穿过门廊、大殿以及花园,来到王宫后院的书房,却只用了半柱香的时间。
王宫仆役为国王和他的宰相推开书房大门,只见房中有人早已守侯在此。
国王知道辉剑、皓云、焰翎是神龙帝国的正统血脉,即使他们也为比奇城的胜利感到欣喜,但却无法融入比奇开国典礼这样的属于比奇人的欢乐之中。见他们没有出席开国典礼,也没丝毫责怪。而大战方歇,诸多事宜百废待兴,神龙帝国援军今后的打算还需和他共同定夺,因此料定他们必在典礼之后前来拜见。此刻在书房相见也并未觉得丝毫意外。
辉剑、皓云、焰翎三人作势欲拜,国王赶紧上前将他们扶起,“比奇城立国实是无奈之举,鄙人无功而居国王之位,尚且不敢自称为寡,怎么当得起三位大人之拜啊。”
三人连忙异口同声地谦逊道:“陛下过谦了。”
“来,来,来,我们四人也算是在一面城墙上同生共死过的袍泽了,都别客气了,坐下说话。”

于是分头坐定,宰相侍立在国王身旁,而王宫仆役则端来了一些点心茶水,五人各有所思,一时竟无人开口。
辉剑性格耿直,率先打破了沉默:“陛下熟悉比奇风土人情,深得人心,而守城时又能身先士卒。如今比奇和神龙帝国彻底隔绝,比奇立国也在情理之中,而陛下却正是比奇国王的不二人选。”
国王连忙又说了些自谦的话,但脸上也难免流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
辉剑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只是不知道王国初立,像我等这些帝国援军,又当如何安顿?”
“但不知三位自己心中可有打算?”国王又将皮球踢了回来。
焰翎接口说道:“我们想回神龙帝国。”
“雪山的路不是封了吗?”
“未必就没有其他路线了,而且雪山底下隧道那么多,说不定还能再找到其他能够贯穿雪山的通道。”
国王知道帝国援军归家心切,可想到其中的关节,不禁微微沉吟,说道:“玛法大陆西面临海,传说从海上的确可以北渡到神龙帝国,可至今为止这也只是传说。而雪山里的隧道错综复杂,稍有不慎,诱发雪崩,便要全军覆没。”
“想当初,一万大军从龙飞城誓师而来,过雪山遇魔龙,比奇城头鏖战近二十天,能活到今日者不过千余,前路茫茫,要想探察出连通神龙帝国的道路,光凭我们的力量,恐怕鞭长莫及,还望陛下能施以援手。”
终于说到正题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还未等国王开口,宰相立即倒起了苦水:“我们比奇虽然成了一国,可您也知道,充其量也就一省之地。这半兽人之劫后,更是十室九空啊,人丁单薄。况且半兽人贼心难死,谁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还会倾巢来攻。就连现在散布在平原里的那些半兽人溃兵,我们也抽不出军力去追剿。”

说着说着,宰相竟然语带哭腔。国王知道这倒也并非他夸大其辞,如今的比奇城家家戴孝,城中壮丁十停中也去了九停。比奇城周围的那些小村落,经过半兽人的洗劫,几乎都成了无人之村。田地荒芜,房屋被毁,如何度过接踵而来的冬天,这让比奇王国的一众官员已经愁白了头。
皓云对比奇现下的困境也心知肚明,“我们知道比奇国初立,正是百废待兴之时。而无论出海寻路,还是雪山探险,也都不急于一时,需要做好完全的准备。我们只是希望等王国缓过气来的时候,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那是应当的。比奇虽然已成王国,但我等自认还是神龙帝国的子民,向皇帝称臣。等比奇王国度过眼前难关,就算三位大人不提,我们还是会安排队伍探寻通往帝国的新道路的。”国王见三人之请并非急于一时便欣然允诺。心中却又寻思起来,这一千多个神龙帝国援军对稳定现下比奇的局势有着莫大的作用,便说道“不过我们也有些不情之请”
“陛下但说无妨。”
“昔日城头之上,见三龙卫战技的确惊天地,泣鬼神。三位大人既然一年半载里还走不了,不若就留下来,将龙卫战技传授给我比奇子民如何。这样一来,既可提高比奇子民自保之力,而待他们出师后,对诸位寻找北返的道路,也是一大助力。”
辉剑、皓云、焰翎三人以眼神互相交流,发现彼此眼中皆为此提议有所意动。
宰相见机不可失,也站出来游说道:“三位大人如何收徒,如何授业,我们一概不管,完全可以根据三家门规自行定夺。除此之外,我们也希望辉剑大人可以为我们练出一支铁血的卫队,而焰翎大人则可成为我们即将成立的太学院的首席太学博士。三位大人的军士们,如果愿意的,可直接进入比奇卫队,不想继续过行伍生涯

的,我们资助其改行经商或务农。”
“宰相大人想得周到,既然如此,我们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希望陛下能不忘今日所言,他日助我等寻找回家之路。”
“君无戏言,哈哈哈,得三位臂助,何愁比奇不兴啊,来来来,晚上还安排了宴席,既然大事已定,三位比奇之战的大功臣就不要再推脱了。”
………………
神龙历1457年秋,比奇王国成立。众人公推原比奇省总督出任国王。而神龙帝国援军因为雪山之路已经断绝,则继续留在了比奇王国,并组建了比奇城卫队,由辉剑担任队长。而焰翎出任比奇太学院首席太学博士。比奇国王同时宣布,改神龙历为比奇历,以神龙历1458年为玛法历原年。

帐篷中烛光摇曳不定,辉剑心头思绪万千,倍感肩头责任沉重。
辉剑,这个名字,以后将不再属于他。就在片刻之前,他有了新的称谓,一个将取代他的世俗之名,伴随他终身的新称谓——圣战。
当他把国王的回复带到神龙帝国援军驻扎的城北军营中后,兵士们并没有表现出巨大的失落。或许对于援军中绝大多数的升斗小民来说,神龙帝国的荣耀不值得他们留恋,而比奇国王承诺的土地却带给了他们希望,他只能如此解释。他知道,那些后来从龙飞城招募的义勇民壮,大多都是在神龙帝国难以度日的失意者,甚至不乏鸡鸣狗盗之辈。如果换成是他,想来也更乐意留在这里被当成英雄看待。对少量的军官安抚一番后,大家算是都接受了在未来可能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只能暂留比奇的现实。
而接下去发生的一切,却大大地出乎了他意料——有人竟然提议辉剑、皓云、焰翎三人晋升为新一任三龙卫,而其他兵士几乎全部赞成。
要知道,在神龙帝国,新龙卫的诞生,那可是有一套极为周详繁复的流程。战、法、道三派又都有各自独特的规矩和方式,让三龙卫的诞生更显神秘艰辛。譬如拿圣战来说,在上一任圣战逝去后,会举行一次规模空前的武斗会,所有修习战士一脉武技能的人均能参与其中。通过或分组群战、或两两对决的方式,挑选出十名佼佼者,这称为“力之考验”,而后会给予这十名候选者一段时间外出历练,归来后各叙所为,由若干年长德昭的老战士来评定其各自功绩大小,这便是“业之考验”。
对世人所造功业最大的三人将接受千名战士组成的监察会的公开投票。得票最高的最后才能成为唯一的那位圣战。相比法师、道士,圣战的诞生方式已经是简单直接的,传说法神、天尊的晋升之路上,有着更多不为外人所理解的玄秘考验。

从提名,到考察,再到最后的晋升,快则三年,慢的甚至要持续十年之久。而如今,就凭众人的推荐,便要一举诞生圣战、天尊、法神三大龙卫,这让三位正统传人一时之间也难以接受。但那些军官说的也有道理,特殊之时行特殊之事,神龙帝国援军龙不可无首,而未来北返之路,也需要有人领头。应承比奇国王传授龙卫技能,这等于在玛法大陆算是新开宗派,传承三脉香火了,自然也需要有龙卫身份的人来执掌山门。
焰翎本来就是法神众多弟子中最有天赋的一个,法神一脉因为玄秘高深,所以向来人丁不旺,随着援军南征至今天,法师们只剩了二十多人,焰翎无论知识还是力量都无人能出其右。辉剑自己虽然和焰翎并不怎么对付,但也相当支持她成为新一任法神。焰翎毕竟年少,略微谦让了一番,便欣然接受。
而皓云,起初还觉得三龙卫诞生有自己的规矩,天尊的晋升之路,原本需要屏除杂念,冥想天道四十九天,如今这样公开推荐,心急火燎地略显仓促。而众人却以为那些规矩都是神龙帝国三龙卫的规矩,这里是玛法大陆,大家选的是玛法三龙卫,规矩变通一下也无不可。事急从权,如今公开推荐三龙卫,虽然仓促,却未必就是草率之举。皓云本来就是个淡泊之人,看到大家意见如此一致,也就随了众意。
而轮到辉剑自己了,他却最为固执地坚辞不受。
他自有固执的理由。要知道,世上只有三大龙卫,圣战便是他的亲兄长。新一任圣战,不同于法神、天尊,只有在上一任逝去后才会诞生。兄长陷身雪山之后渺无音信,但主观上他却始终不相信圣战已逝。因为兄长的原因,他不愿成为圣战,同样也因为兄长的原因,他最后不得不同意坐上这个位置。
或许皓云说得没错,作为圣战的弟弟,成为新一任圣战是他的荣誉,更是他的责任。他需要代替兄长,将圣战的精神传承下去,擎

起战士一脉的不倒大旗。冲锋阵前,辉剑自认为对他而言乃是小事一桩,但如何当好一个圣战,他却没有一点头绪。
“现在,我们是不是只能叫你圣战大人了啊?”新天尊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回头望去,发现新任法神,也一袭红衣的跟在一旁。
“别取笑我了,天尊大人”,他以牙还牙道。
“你倒清闲,散会后就躲进了自己的帐篷,可知道我都快忙得累死了吗?”还没坐下来,天尊就开始抱怨起来。“那大概有三分之二的兵士不愿意继续行伍生涯的,我都已经登记造册了,改天我们就得把名册交给国王,让他着人安排好兄弟们往后的生计。”
“剩下的那些兵士,名单也给我吧,我得组建比奇城卫队,这些都是经过战火锤炼出来的勇士,到时候得派大用场”,圣战想到国王已任命他为卫队长,忙关心起卫队的组建问题起来。
天尊还未等他说完,便递上了薄薄的一本册子。“放心,不用你提醒我都帮你记好了,拿去吧!”
圣战朝着老友报以感激的一笑。随手翻了下,发现册中之人他几乎全部认识。的确,大浪淘沙后,这名单上的可都是军中精英了。人数虽然可能只有三、四百人,但全部修习过龙卫战技,以一当十不在话下。
“对了,你准备怎么传授道士一脉,如果有我可以帮忙的,别客气。”
“我会用入世救济万民的方法,来践行济世之道”,天尊回答道。
圣战自然清楚现在神龙帝国的那些道家高人们,放着世人苦难不顾,空谈天道。对于这点圣战也不以为然。在圣战看来,他的好友,道家的战技固然圆熟,但最难能可贵的是那颗济世之心,如果在他的带领下,玛法大陆的道士一脉少了神龙帝国的羁绊,回归济

世之道,倒是极有可能开创出一片全新的局面。
两人以此为话头,便开始交流印证如何发展各自一脉的一些计划。法神在旁边听了一会,耐不住性子插嘴问道:“你们觉得国王的承诺,可信吗?”
这个问题,圣战暗里也思索了很久。哪怕是一国之王,但空口无凭的一句承诺,也很难让他信服。
“瞧他的样子,到时候未必真愿意助我们寻找北返之路。而且,我不喜欢那个宰相,别看他和和气气,但我看得出,他很享受现在的地位和权利。”法神继续说道。
圣战不得不承认,对于识人,法神拥有和她年龄不相称的成熟,他点头认同道:“我也这样认为,似乎国王只想让我们传授比奇人三龙卫的各种战斗技能”
天尊说道:“人都有私心,传授比奇人龙卫技能,既施恩于国王,对我们却也并非没有好处。”
“好处?”
“如果比奇新一辈高手们,尽是我们仨的徒子徒孙,你说对我们有好处吗?我们不仅可以乘此机会,扩大我们对比奇王国的掌控能力,更可以将对神龙帝国以及龙卫的憧憬崇拜植根在比奇人的心里。到时候,哪怕国王不愿真心实意地给予我们帮助,但民间的力量也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
圣战立即明白了天尊的心思,不禁拍案叫绝:“釜底抽薪,好手段!”
天尊淡淡一笑,“所以,我们需要植根于此,不仅将战、法、道三大流派的战技传播开来,更要宏仰帝国龙卫的精神。从明天起,不,就从刚才起,世上再也没皓云、辉剑和焰翎了,只有玛法新三龙卫——天尊、圣战和美丽的法神大人。”
………………

神龙历1457年秋,辉剑、皓云、焰翎三人因为在救援比奇过程中所表现的突出功绩,被神龙帝国援军中的龙卫传人门推举为新一任三大龙卫。此后,玛法大陆便进入了后世所称的三英雄时代。

铁匠铺老板“铁蛤蟆”略吃力地抬起脖子,瞥见年轻漂亮的女侍已起身迎客。“又有生意上门了啊。”他嘀咕着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又低下头,比起最近络绎不绝的客人与生意,铁蛤蟆更关心面前这位“新伴侣”的状况——三天前刚送来的龙息岩炼炉,取自比奇矿区深层矿石铸造的炉灶,燃点之烈令用惯铁坯煅烧的他还未完全驾驭。看着微微泛紫的煅炼之火,铁蛤蟆布满麻子和疙瘩的脸浮现一丝满足。虽然可能是最渗人的满足表情。
比奇城攻防战时留下的面部伤疤令他看来更加可怖,活像只凸眼的癞蛤蟆。但这幅尊容的主人最近却颇为上门提亲的媒婆们神伤,原本露出一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屑表情的天鹅,变成了竞相争品癞蛤蟆肉的食客,而媒婆的聒噪声也好几次害他分心误判火候。铁蛤蟆原本“铁锤砧子热炉灶”的平凡生活正不可逆转地发生改变。他虽然看起来像只蛤蟆,但绝不蠢,所以很清楚原委并会在独处时飘飘然:实在是在太值得了!
在比奇城保卫战时为前线将士们日以继夜的造剑制盔乃是身为比奇铁匠共济会骨干的他的份内之事,但也令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耳内只有金属的交击声。不止如此,他还穿着自己打造的盔甲与刀剑,与爬上城头夜袭的半兽人奋战,而当时的铁蛤蟆只是个把军备送至前线的铁匠,真的没有必要这么拼。但现在的他,却拥有了足以令整座比奇城同行们垂涎的炼炉、年轻漂亮又善察言观色的女侍、络绎不绝的生意、上门提亲的媒婆、店铺翻新扩张的计划……
“客人,您请坐,把这当成自个儿的家罢。”女侍甜美的声音把铁蛤蟆拉回现实。被女侍引进屋内的客人气度不凡,他穿着湖蓝色的长袍系着白色还滚过边的腰带。而铁蛤蟆的眼光则全落在了来者颈项间沉重的银链上,上面那颗红玛瑙有鸽子蛋那么大,他禁不住摸了下自己脖子上同样大小的瘤子。
“如果您需要在这劫后重建的时日挑一把防身武器,那您可真来

对地方了。”蛤蟆张嘴后发现这位穿着不菲的大人露出了微笑,于是更来劲了。“客人,我打造的东西要价很高,这连我自己也承认。”他边说边把两盏成对的杯内斟满白草茶。“不过我敢跟您打赌,整座比奇城再找不到手艺能跟我比的人。想当年守城战,守城将士就差没把我的铁锤、铁夹、砧子都抢去当武器用了。您大可把城里所有兵营都走一遍,听听那些将士们怎么说。”
“赵师傅啊,其实鄙人正是从军营那慕名而来的,我是比奇虎啸营的新任教头,刘黑龙。”来者轻轻地喝了一口茶说道。恭敬的语气,令铁蛤蟆听来恍如隔世,原名赵雄的他因为这副“尊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关于自己的姓氏了……
“好咧!刘教头既然是我们比奇虎啸营的教头,那我就照您的意思打顶逼真的虎头,保管走在路上小孩看了就跑。”才一盏茶的功夫,年轻的教头已满面春风的起身告退,女侍轻盈地将金条收好,而铁蛤蟆则一边拍着胸脯一边将刘黑龙迎送至门外。他的侍卫牵马等在外面。“教头,我没推荐错吧?” 刘黑龙上马时,侍卫边问边向铁蛤蟆点头示意。
“拿着出自本人之手的兵器亲下火线,这样的铁匠简直就是在用生命作担保啊。”回到店铺的铁蛤蟆还在回味教头临走时的话。“老爷,这次又是交付全数金额呢。”女侍见铁蛤蟆面露喜色的进来不失时机地说道。
“让俺猜猜,而且没有还价!哈哈,铁蛤蟆,你最近真是春风得意哪!”铁蛤蟆没回头看清说话的人,一个矮矮的身影已闪进店,然后是一记巴掌拍在肉上的清脆“啪”声伴随女侍的惊叫,“老爷,下次地爬子再吃我豆腐我就对他不客气了!”铁蛤蟆当然认得这个刚摸完女侍屁股的矮个子——地爬子。他秃头,下巴几乎被厚厚的缠布掩盖,长了一双粉红色的小眼睛,活像只鼹鼠,外貌不受待见的他与铁蛤蟆在保卫战时近乎“物以类聚”地成为生死之交。

“臭地爬子,我就纳闷你这德性咋就被圣战的侍卫们收了当下手呢。”铁蛤蟆对自己人毫不客气。“哈哈,那大哥你若收了翠儿我也不就不敢了吗?”地爬子边耍贫边留意随时可能飞砸过来的铁锤。“行了大哥,俺今天还要跑好几个地方呢,长话短说,今晚收工后请去‘聚杰堂’一聚,务必出席啊,这可是圣战大人的召集,你的名字也是大人他钦点的。嘿嘿,别把当时守城的气势全用在打铁上啦!”
“打铁?随便找一个乡下铁匠都会。老子打出来的都是艺术品!”铁蛤蟆咧嘴大声反驳,但他凸出的眼睛只看到地爬子已推门离去。
“啧,跑断你的狗腿。”铁蛤蟆意识到地爬子这次是真忙后也没再追赶。他回到屋内,想到今晚又将置身“聚杰堂”不禁兴奋起来。那里曾是神龙帝国援军在保卫战时的营区,而在击退半兽人的侵袭后,比奇城主则将这片尽染忠勇之气的土地划为公共用地,并在此地用八根粗木建造了一座高达四十尺的深邃厅堂,它的屋顶则是一块用大量兽皮缝制的大帷幕,挂起来可挡霎时风雨,收下能迎无尽长空。厅堂周围,原先的长矛就作为高篱环绕,还有青草茂盛的宽阔马场。所以热血汉眼中的聚杰堂更似一块豪迈场所,铁蛤蟆与在保卫战中并肩作战的本地人都曾去过那里把酒言欢。而这次圣战大人竟点名他要出席并会亲临大堂,必然会有要事公布。会是什么呢?铁蛤蟆对现在拥有的一切已非常满足,官阶?金币?对!一定是圣战大人他要一副崭新的盔甲……
接下来的时间,铁蛤蟆都是带着兴奋的心情挥动着铁锤,竖起耳朵聆听武器锻造时的金属交击声,仿佛它们能告诉他事情的下一步发展。不知不觉外面的天色泛红,而女侍翠儿也已清点完账簿离去。“最近天黑的真快啊。”铁蛤蟆见天色黄昏,便准备熄灭炉火收工赴约。可就在他起身舒展酸疼的筋骨时,已挂出收工的告示的

房门却被的推开了。
“对不起啊,今日已收工,客人明日请起早。”铁蛤蟆头也没回念叨着。“呸!臭蛤蟆,老子现在才刚开工呢!”一阵粗鲁嘶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来者不善!铁蛤蟆紧攥铁锤的右手正欲反击,却被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抢先擒住,跟着是一阵钻心疼痛,压制的人用手指猛抠他脖后的瘤子。六个人似随着阵痛般涌进屋内,他们穿着破烂不堪的布衣外罩着兽皮,手持匕首和锤子。“你们这群地痞保卫战时有这么拼就好了!”铁蛤蟆的铁锤已脱手落地。“有本事单练啊!”
“蛤蟆在叫了。”个子最高的说。铁蛤蟆几乎能感到一股强烈的妒火。“来,我们割了蛤蟆的疙瘩,看他还能叫不?”
“住手啊!”铁蛤蟆尖叫着闭起双眼,但却没有迎来预想中的疼痛。“吭哧”伴随一声棍棒的闷响,他感到施在背后的力道消失。
“怎么啦?眼红别人就动起歹念了?”铁匠身后传来低沉、坚毅但是友善的声音:“挥洒热血!”铁蛤蟆回头看着已倒地抱头的地痞道:“挫骨扬灰!”这是每一个保卫战幸存者都不会忘记的口号。余下五个地痞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因为人影正从房间的四面八方朝他们进逼。”
“给我记住了”,还是坚毅的声音,“以后看见铁匠共济会的兄弟,就滚远点,我们再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了!”
………………
玛法历元年,为了表彰诸行业共济会在比奇半兽人之劫的贡献,比奇国王承认了共济会合法的地位,并颁布了一系列鼓励共济会发展的法令。许多行业共济会和地区性质的贫民会从幕后走到台前,成为如今行会的前身。

傲天摸索着点燃了一支蜡烛。
蜡烛出自比奇城南一位有名的蜡烛匠明伯之手。要不是为了这次冒险傲天亲自登门拜访,年逾古稀的老烛匠断然不会亲自出山。在市面上,十支蜡烛便能买到一个金龙币。如此昂贵的价钱,当然不是用它来秉烛夜读。买家一般都是手头阔绰或者梦想一夜暴富的冒险者。这种用牛油制作的蜡烛,小小一支便能照到十米开外,同时极其耐燃。祖上曾做过盗幕贼的明伯,年轻时还信誓旦旦地保证由他亲手制作的牛油蜡烛,遇到邪秽之物时,会产生奇妙的变化来告知持有者。正因为这些原因,冒险者前往洞穴、古墓前,总会想办法准备一些明伯的蜡烛。
借着蜡烛的光芒,昏暗的甬道为之一亮。甬道十分宽敞,两旁的洞壁上依稀可见一些凿刻出来的文字和壁画。傲天的队伍里没人能读出古朴文字的含义。而壁画的内容,多为狩猎生活。只是粗犷的画风下,壁画的主题却并非人类,更像是半兽人。甬道地上散落着一些骨架尸骸。从死者骨架的体格判断,他们身前该有八九尺高。通常也只有半兽人才有这样的身高——传言无误,这正是一个半兽人古墓。
傲天带领着队伍继续朝深处慢慢走去。每经过一堆尸骨,都如临大敌。并非他们谨小慎微,自进入墓穴后,时有骷髅暴起伤人,已经有两位兄弟猝不及防下惨遭毒手。这两位兄弟,都是撑过了比奇城兽人之劫的老兄弟。没想到没死在活半兽人手下,却葬身死半兽人之斧——傲天无奈地想到。
“甬道的前方,看不到头,一切皆被黑暗吞噬。浑浑噩噩中分不清东南西北,更看不到日月星辰。傲天只能根据燃尽的蜡烛数来粗略地估计时间。刚点燃的是第五根蜡烛,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走了整整四个时辰。绿皮畜生们的坟谈不上豪奢,但却极其广阔,配得上他们的体形。
在消灭了三队手持斧头的半兽人骷髅战士后,眼前的道路向右一

折,一道木制的门廊出现在队伍的眼前。而门廊之后是一段向下的阶梯。此前,傲天已经遇到过类似这样的阶梯。他心中默记,其下,便是第三层古墓了。
待得队伍下到古墓第三层,眼前豁然开朗起来。不再是蜿蜒曲折的甬道,而是一个天然的庞大洞穴。安葬在此处的半兽人,显然地位更高。他们手中均握着硕大的镰刀,死后被恭敬细心地安放在一个个土台之上,土台上的文字可能是记述了他们生前的事迹。之前见到的遗骸几乎就是随随便便地安放在甬道的两边,那些活过来的手中的家伙也无非是些石斧木棒。这样的土台有二十多个,以一个圆形拱卫着中间的一具厚重的石棺。
这里便是墓穴的中心了,傲天心中十分确认。安排了几个手下盯紧那些土台上的骨架子后,他手持蜡烛,警惕地环视起周围的环境。洞壁上的半兽人古文字相较之前来得清晰了很多,篇幅也更长。壁画上则多了不少某种仪式的描述:众多半兽人匍匐在地,在他们上方,是几个萨满祭祀模样的半兽人捧着牺牲——人类的头颅,而在最上面,则是傲天无法描述的东西,像一团乌云,又像一座小山,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傲天的认知。他立即从怀中取出羊皮纸和拓印工具,想要将怪异的壁画拓印下来。
“老大,他们这画得是什么呀?”一旁的铁蛤蟆凑到傲天身旁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
铁蛤蟆一脸颓唐地继续抱怨:“老大,你看这半兽人坟子,哪里像有宝藏的样子,这躺算是白走了。”
傲天从来没指望过在这里会有宝藏,一来他们不是第一队来到这里的冒险者,二来他也不愿意当个盗幕贼,“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了,整天只知道钱。你又不是不知道,半兽人哪个部落富裕过,要不然,他们会来打比奇?”

“那我们这是图个啥呀,这次下来,钱用了不少,还挂了两个老兄弟。”
“圣战大人登门托付,我们绝无推脱之理。”
“老大,三龙卫大人的确尊贵,但他们也不是国王呀。就算他们传过我们武艺,可也犯不着老这样听他们摆布,为他们卖命啊。当初比奇之劫的情分,我们也还得差不多了吧。”
傲天知道铁蛤蟆还有言下之意,现在行会强大,足够和龙卫势力分庭抗礼了。从比奇铁匠共济会到今天的铁血意志行会,傲天欣慰地看到了兄弟们的成长。但暗流涌动也让他心生担忧——一些兄弟们逐渐变质,除暴安良的宗旨只被挂在口头,他们用暴力来捍卫自己,却也慢慢地成为新的暴力源头,成为自己曾经想要对抗的那些欺行霸市之人。
傲天摇摇头,想要摆脱无谓的担忧,“闭上你的鸟嘴,干活去。早点办完正事早点走人。这里太邪乎了。”铁蛤蟆无奈地拿出羊皮纸,有气无力地挪到旁边,帮着傲天拓印其他的壁画与文字。用了两张羊皮纸,傲天才堪堪将壁画拓下来。在当他仔细地监视拓印效果时候,铁蛤蟆又恬噪地叫了起来。“妈的,你又怎么了!”傲天这回真怒了。
“老大,不能怪我啊。洞里哪来的风,这蜡烛一下蹿老高,我辛苦拓下来的东西全被点着了。”
傲天正想冲上去,给铁蛤蟆来上一脚,却觉得手边一热,自己手上的蜡烛火焰也平白地升高了三寸。
耳边传来一阵石头摩擦的声音,那个石棺由内而外被推开,一具泛着血色半兽人骷髅,手执三叉戟,缓缓地坐了起来。化血为精,化魂为灵——这便是传说中的骷髅精灵吧!
铁蛤蟆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操,明伯的蜡烛真灵!”
………………

玛法历3年,比奇城西部地区,发现了一座庞大的半兽人群葬墓穴。学者、冒险家、龙卫后裔们,怀着各种目的纷至沓来。而墓穴中大量半兽人骷髅的死而复生,在三龙卫心中投射下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

淡雅的檀香飘荡在空气之中,让人心境平和。两人来高的书架整齐地排列着,书架与书架间的间隔并不宽敞,让人心中不禁产生一种压迫之感——知识的重压。房间的正中心,放置着一张蛇心木圆桌。蛇心木是作制法杖的优质材料,像这样被用来制作成桌子,却显得有些暴殄天物。圆桌之上,放着四色点心、一壶香茗。
比奇太学院,从风雅方面上来看,与神龙帝国太学院已不遑多让。但对这些雅致的布置,天尊并不以为然——法神毕竟还只是女孩子呀,过分执拗于表象外在,也无可厚非。
自半兽人之劫后,他不像圣战、法神那样常居比奇城中。自从选择走上“生生不息”的济世之道后,一年中有三分之二的光景,天尊是在旅途中度过的——他游历玛法大陆,不仅医治着半兽人之劫后人民身体、心灵的创伤,同时也广收后进,传道育人。即使一年中仍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比奇城度过的,但天尊也很少踏足太学院。法神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很好打交道的人,看若干年前她对那些法师弟子竭力维护,生怕天尊挖她墙角。此后天尊即使回到比奇后想要找法神,也几乎都直接去法神府邸,而不是太学院。
若非事有蹊跷,法神是绝对不会飞鸽传信,要他速回。等他回来后,还特地请他入太学院文渊阁。
四个太学博士恭敬地坐在天尊身边,天尊随手翻看着经过他们整理后卷宗。上面记述着一些半兽人古幕的研究结果。经过这两年的多次考察,半兽人古墓已经不像当初那样的神秘,大量第一手的壁画和文字的拓印件最终成功地翻译成玛法通用语,或解读出了大体的含义。天尊欣喜地看到,法神带领下的太学院并不只有光鲜的外表和素雅的环境。
“天尊大人,根据我们的推断,半兽人的丧葬习俗乃是群葬。一个部落拥有同一个墓穴。部落中人,死后被统一地安葬地墓穴之中。”一位博士不无自豪地向天尊解说道:“而他们生前在部落中

的地位,将决定他们死后在墓穴中安葬的区域。像比奇城外这个古幕,越往下,埋葬的半兽人,地位就越高。比如第三层,从石台下的文字看,他们生前都是这个部落的酋长”一边说,一边递给天尊另一个卷宗,里面有不少半兽人墓志铭的拓片,下面有玛法通用语的解释。
“那石棺中的骷髅精灵呢?”天尊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关键。
“骷髅精灵同样也是一位酋长。但之所以他有着比其他酋长更尊贵的丧葬规格,是因为他似乎在这支部落的历史中,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四人中最为年长的那位太学博士,帮助天尊将之前的那本卷宗翻到其中的一页,上面呈现出一张壁画的拓片——众多半兽人在地上跪拜,而一个酋长模样,穿着盔甲的半兽人越众而出,向一团乌云或是山峰模样的东西,献上祭品。“以我们的推断,这位酋长带领氏族部落,放弃了半兽人古来的原始神灵,转而信仰另外一个神灵。”
“什么神灵?”天尊继续追问。“这个就无从得知了。用玛法语很难翻译。”
法神依旧裹着件火红的斗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的身边。“博士们,我们把天尊请来,可不是让他像你们一样,埋没在书堆里。”
天尊回头打量着美丽的老友,岁月从未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半兽人古墓中的行走骷髅是三年前发现的。上个月,在比奇各矿洞中挖矿的矿工,又声称看到过从地底钻出了僵尸。为此,圣战还派人去查探了一下,他们带回了这个……”法神一边说,一边将一只木匣拿出来放在了蛇心木圆桌上。老博士将木匣推到天尊面前,并且帮他掀开盒盖。虽然并非第一次见到匣内之物,老博士依旧像碰到毒蛇一样在掀开盒盖赶紧缩手,更不敢直视匣内之物。
天尊凑近一看,竟然是一整只手掌。是人类的手掌。手掌通体苍

白,上面有一些比芝麻稍大一点的黑色斑点,而靠近手腕部,则如同墨水一样的漆黑。
“僵尸的手掌,即使被剁下来,依旧试图掐住那个可怜战士的脖子。幸好,手掌没有尸毒。”法神继续解释道。
天尊并未因此放松警惕,只见他微微抬手,屋里众人油然而生一种清凉之感。举手投足间,天尊已经不动声色地为众人释放了解毒之法,足见几年苦行后道术愈加深厚。“先是骷髅,再有僵尸,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些亡者死后还不得安宁?”
“这正是劳动天尊大驾的原因”,最年轻的一位太学博士站起身,作了一个揖,“对于生死之道的感悟,整个玛法,恐怕无人能出天尊之右。”
“要让亡者复生,白骨行走,需要什么样的能力?”法神单刀直入地问道。
这个问题难倒了天尊,天尊无奈一笑,“你教会学生释放出一个火球,事先得给他传授多少知识?召唤死者是门高深的学问,但归结起来,两个因素至关重要。其一,是念,亡者的执念。所谓亡者执念,是指亡者自己心有憾事,不甘安眠。譬如,道士一脉召唤骷髅,必备的一些骸骨材料,需寻找那些有遗愿未了的亡者。”
“遗愿未了,不就是死不瞑目,心含怨念的?”法神的理解能力一点即透,并且善于举一反三,“矿洞里的尸骸,据说都是往日里死去的矿奴,生前苦不堪言,这便是亡者执念。”
“也可以这样理解。”天尊继续说道:“其二,便是力,催动亡者执念,让其最后重新行走于世的力量。道士一脉的道力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解释清楚的。”
“如此说来,让古墓骷髅、矿洞僵尸复生的力量究竟是什么呢?”老太学博士自言自语道:“莫非和壁画上的仪式有所关联。”

“并非无此可能”,天尊心中对这样的判断相当认同。
“天尊,这可能是玛法大陆一个巨大的新危机。”法神神色一变,异常严肃地说道:“如果有一股力量存在的话,以半兽人和僵尸为傀儡,我认为这股力量并非盟友。而现今,骷髅和僵尸虽然只在古墓矿洞中漫无目的地游走,但谁知道明天呢?”
“那我们该怎么做?”天尊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
法神诚恳地望着天尊,说道:“直觉告诉我一切的答案在北方,北面神秘的森林和险恶的山脉中隐藏着太多的未知,而且那里也有半兽人的活动。而牵涉到亡者,也只有道士一脉的双眼,能看清真相。”
“我明白了,我会组织一支道门的队伍向北探索,去寻找问题的答案。或许如你所说,这是玛法大陆的新危机,但我绝不会让它再衍变成一场比奇王国的浩劫!!”
………………
玛法历6年,继半兽人古幕中骷髅大量复生后,比奇城洞老矿区也出现了僵尸。为寻求亡者危机的幕后力量,在天尊的授意下,一支以道士一脉优秀弟子组成的探险队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向北出发。

北斗皮肤黝黑,身材魁梧,若不是手中紧握着那柄银蛇剑,十有八九,会将他错认为是圣战的门徒。但事实上,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道士,并且深得天尊的厚爱。不光是他,这个三十多人的队伍中,几乎三分之二,都出自道士一脉。
若非这半年来的经历,白净、修长且偏瘦的北斗绝不会让人有这样的误解。自离开比奇阔别恩师天尊大人后,一路风雨,一路历炼,让年轻的道士看起来起码老了三、四岁,但却增加了一份傲然强悍的豪杰之气。
奉天尊之命,他们一路向北,漫无目的地搜寻着玛法亡者复生的力量之源。在这半年里,他们穿越了被誉为绿色矿藏的沃玛森林,在他们之前,恐怕只有樵夫们才见识过这一望无际的参天古树。森林中隐有半兽人出没的痕迹,但面对他们这支明显不好惹的队伍,都远远地避之惟恐不及。他们还发现了沃玛森林深处的那座神秘寺庙,散发着邪恶的气息。贸然进入寺庙,队伍受到了一些损伤,一种牛头人身的怪物,不容分说地攻击进入寺庙的一切活物。在下到寺庙的第三层后,经过商议,队伍还是退了出来。他们感觉到寺庙深处的气息,虽然邪恶,但却不腐朽,与亡者并无关联。
他们将他们的发现,以及判断,用飞鸟传回比奇。稍做休整,折向东北方向继续前行。然而,谁知这越往北,道路便越难行。需三、四人才能合抱的古树比比皆是,树冠遮天蔽日,让人难辨东西;而地上,荆棘丛生,循着用开山刀生生劈出的道路,一天能行个十多里地已是极限。有时,甚至两三天里都在原地打转。
一周前,他们进入了现在身处的这个山谷,情况却变得更糟——林间的路,虽然好走了一些,但时常可以遇见一种体形庞大的蜘蛛隐身于暗处,一不留神,腿上阵痛,便着了它们的道。它们似乎不会织网,但毒液却相当致命。第一天里,便有三人,丧生在蜘蛛之毒下。还有一位同伴当机立断,卸下自己的一条小腿,才阻止了毒

液随血液上行。
白天是蜘蛛,而晚上则是瘴气。每天凌晨至早上的若干时辰里,这片山谷森林便会准时地对外吞吐瘴气。第二天的整个上午,森林便充斥着这若有似无的薄薄一层瘴气。毒瘴虽未有蛛毒那么猛烈,但若是吸入多了,难免心闷呕吐,长此以往,也未必没有性命之忧。
好在队伍里道士为数不少,寻找到了一些遏制毒液毒气的草药。行走时候,含在嘴里,再运功护住心脉,颇有奇效。这两日,虽仍有人被蜘蛛咬伤,但性命总算没有大碍。同时,瘴气让人产生的不适感,也减轻了不少。北斗不禁佩服天尊的高瞻远瞩——正面冲阵,战士是不二之选,像这样生死未知的探险,强韧的道士队伍却总能化险为夷。
但自从昨天起,警惕的北斗却又发现了一些不祥的变化。一是瘴气,原本一到中午便被风吹散的瘴气,如今却是终日不散地围聚在他们身后,更为怪异的是他们前进的方向上,却并未发生这样的异变。北斗甚至有这样的感觉,这瘴气仿佛是活物,在封堵着他们的退路。而路旁的蜘蛛,出没少了。偶然现身的,全是从未见过的新种目,似乎不具毒性,却更具攻击性——它们会不依不饶地用剃刀钢针般的牙齿攻击路过者,不死不休。更让北斗无法释怀的是空气中逐渐透出的某种腐朽的气息。
对这样的气息,北斗绝对熟悉不过。当他怀着欣喜、期待和紧张的心情,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堆白骨慢慢拼合,成为他的第一具骷髅伙伴时,传入鼻子的就是这样腐败的味道;当天尊将那个装着僵尸之手的木匣在他面前开启时,木匣中散发的就是类似这样的腐臭味道;当他接下任务,独自前往半兽人古墓搜集情报的时候,墓穴中同样漫溢着这样的死亡之味。
我们半年来寻找的力量,或许就在这里,北斗心中隐隐感觉到。
在太阳落下的前一刻,队伍停了下来。一道山脉非常突兀地横在

了面前,截断了去路。唯一的缺口,是隐藏在半人高草丛后的一条羊肠小径。北斗叫停了队伍,只带了三、四个帮手,向小径深处探索而去。
小径不过两人来宽,两边山壁与地面完全垂直。这样的奇特山貌,若是在天际之中望来,便如同是用天神之力劈开山梁,硬生生地造出了小路,而身处其中的北斗,朝天望去,无垠天空为山势遮蔽,只能看到细细一条缝隙,为夕阳所照,泛出如血的红色。玛法之大,无奇不有,山势之险,莫过于这“一线天”了,北斗心中暗暗称奇。向前行了半里,小径逐渐变宽,眼界一开,竟然成了一处峡谷之地。
北斗四处打量,只见峡谷一处草丛形状怪异,走近一探,竟是一座石头界碑。只是年头久远,青苔覆盖,远远望去,便好似一拨青草。轻轻擦掉界碑上的青苔泥土,四个古朴的玛法文字跃然而出——赤月峡谷。
“北斗,小心!”
同伴的预警声传来的同时,北斗只觉上方传来一阵腐臭,没来得及抬头观察,下意识的就地往边上一滚。一把黑黝黝的锤子砸在北斗方才立足之处,地上火星四溅。握着锤柄的,是一具森森的骷髅之手。再往四下望去,山壁之上,竟伏着不下十具骷髅,挥舞着兵器,陆续跳跃而下。
北斗乘那死物挥锤失手之际,在地上就势将银蛇剑斜撩,斩断了骷髅的大腿。起身后,灵魂火符念随心动,应手而出,正中一具正自半空落下的骷髅,瞬间骷髅便烧成了一团火球。其他同伴,也陆续亮出了兵刃,加入了战团。
……………………
最后一抹夕阳在北斗返回峡谷小径入口处后,消失于西边天际。摆平了十多具骷髅,北斗并非毫发无损。左臂隐隐仍有鲜血滴落,

只是被袖子遮着,看不清伤势。
“寻找个开阔之所扎营,休整三日后,进谷!我们来对地方了!”
受够了无穷无尽的森林,无头苍蝇般地搜索,北斗心中竟然浮现出一丝兴奋!

北斗奋力地将伏在他身上的硕大尸体推开。急促地喘了几口气调匀呼吸后,才得暇细细打量起这个丑陋的怪物。
这个怪物有着猿猴的脑袋。类似这样的猴头怪,在踏入赤月峡谷深处的山洞后他们已经碰到了好几波。同伴们有人替他们取名,称他们为血巨人,因为他们体格庞大,却又极其嗜血。动作敏捷、神出鬼没的血巨人给队伍制造了不少麻烦。最严重的一次,一位反应稍慢的小道士,被生生地扯下了一整条手臂。
而眼前的这只,虽然和血巨人有相似之处,同时却也有着相当明显的区别。首先,他的体格更为高大,约为常人的两倍有余。皮肤呈现出一种腐败的深灰色,强壮得有点病态的肌肉甚至将躯干上有些地方的皮肤都强行撑破。
然而,最让人心悸的却是,这种从未见过的怪物,竟然有两个脑袋。从颈部处长出的第二个脑袋,虽然比正常的脑袋要小上一圈,但却五官俱全。毫无疑问,只有某种邪恶的力量才能创造出如此腐化和丑陋的生物,这绝非自然物种。
这个双头怪,毫无征兆地出现,将北斗按倒在地。到现在,北斗仍不明白,刚才自己是如何爆发出一股子死命的力量,死死挡住双头怪树桩粗细的双手。想不明白没关系,幸运的是他做到了——他的抵抗缠住了敌人,并且为队友们赢得了时间,刀枪剑戟一顿招呼,双头怪终于不再动弹。
待北斗终于缓了过来,队伍才继续前进。约莫行了半里路,又遇到了两只双头怪。但队伍先发现了它们,道士们的召唤让骷髅毫无畏惧地率先迎上怪物,一张张火符持续地削弱着双头魔的生命力。有惊无险地消灭了双头魔后,山洞豁然开朗,出现一个天然的大厅,中央摆着一个粗陋的祭坛。祭坛下的壁画记述着古老的仪式——一只只猿猴俯伏在地,而他们膜拜的神灵,和半兽人古墓壁画里刻画的一模一样。北斗心中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这里便是

他们一年来一直在寻找的邪恶力量之源。
更让他兴奋的是,在祭台后面拨开一堆碎石,竟现出一条平缓着向下延伸的密道。
出于直觉,北斗将队伍一分为二,自己带了十名伙伴进入密道,余下的则守护在祭台大厅之内。
密道入口处略显狭窄,但越往下行却越宽敞。走了约莫一柱香的光阴,密道的宽度已然能够让四人平行。途中,他们遇到了另一种双头魔,红皮肤,更狂暴。北斗觉得,之前遇到的双头魔,属于雌性,而红色的更具攻击性的,则是公的。
密道的底部,连接着又一个巨大的洞穴。除了密道口,洞穴里再无其他出路。地面上,层层叠叠地铺着白骨,有的明显是牛、羊之类 的大型动物的,而有的则非常近似人类。洞穴中的味道着实难闻,血腥味夹杂着腐臭,让人闻之欲呕。洞穴底部,突兀地矗立着一块一人来高的巨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北斗摸出壁画的拓片,却发现巨石的模样,与壁画上半兽人和猿猴膜拜之物太相像了。
这块石头有什么样的魔力,竟然让半兽人、猿猴对他敬若神明。
一阵“叮、叮、叮”的声音将北斗从沉思中拉回了现实,转头望去一个队员竟然拿着鹤嘴锄,正对着巨石敲打研究。
北斗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想要制止却为时已晚——巨头竟然应锄而裂,石块碎裂剥落后,竟然发现底下是一片鲜红的东西,而且像正在呼吸一样起伏起来——这不是一块石头,这是活物。与此同时,洞中也骤然异变。
“啊!”随着凄厉的惨呼,一阵利器入肉之声传入耳际,只见地上瞬间长出十多根利刺,将四个同伴捅了个透心凉。其中一位,甚至被活活地顶到了半空中,鲜血随着利刺而下,将洞穴内的沙地染成了一片红色。
混沌模糊的声音,同时从那“石头”的“嘴”里传来——

“吾乃赤月神王,入吾神殿者,若非拜入吾门,便入吾口!入吾门者,得享永恒之生!入吾口者,与吾合一,吾必将带尔等君临玛法!”
“撤!”北斗当机立断,下达了命令。队伍一面躲闪着地下探出的利刺,一面向密道口退去。在退出到洞口的过程里,又失去了两名同伴。其中一位,大腿被刺穿后被钉在了原地,随后同时有四、五根利刺扎进了他的体内。
堪堪冲入密道口,胸口一阵巨痛,北斗低头看去,右肋探出半截利刺,他用尽全身之力斩断利刺,随后自己意识也模糊起来。
…………
北斗重新睁开眼睛,已经是三天之后。在北斗重伤后,队伍便撤回了赤月峡谷外的营地。一周后,北斗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他围绕着营地巡视了一圈,发现毒瘴愈发浓郁,归路已不可寻,而赤月巢穴中的恶魔,也非其对手。现今之计,唯有加固营地,且先守住此处,希望可以限制住恶魔势力的扩张。其他,便只能听天由命,希望比奇城能够尽快找到这支已经与世隔绝的孤军吧!
……………………
玛法历8年,天尊派遣的远征队行至赤月峡谷,在谷内发现了亡者危机的幕后力量——赤月恶魔。在领袖北斗的指挥下,他们勇敢地发起了进攻,但实力悬殊,败下阵来。与此同时,归路却被毒瘴所封闭。于是在赤月峡谷东面建白日门要塞,成为阻挡赤月恶魔势力的第一道防线。直到二十年后,这群勇士与比奇王国重新建立联系,他们的事迹才为世人所知。

掌柜郑三财坐在帐台后,熟练地拨着算盘,在帐簿上记录下一笔笔的进账。现下才值黄昏,而从帐簿上来看,今天的毛利已快有三十多个神龙金币了。这对于如此一家小店,绝对可以算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了。
郑掌柜的店,坐落在毒蛇山谷靠近比奇省的方位。毒蛇山谷里就地取材的木头,简单地刨成木板的样子,排在一起就成了墙,两层楼的屋顶上铺着干草遮蔽风雨。一楼,算是食肆,排了五张桌子。白天的时候,店外的空地上还会另外摆上两张桌子,几口茶缸,作为路人歇脚解渴的茶馆。二楼,则被分成了四间房间权当客房。其中,较小的两间,称为“甲号”、“乙号”,乃是独门独居的客房,而“丙号”、“丁号”则大了不少,但却是通铺,通铺上能挤上多少人,就做多少人的生意。
这家茶馆不像茶馆,酒楼不像酒楼,客栈又非客栈的小店,如果放之于比奇城,可以说是简陋得不能再简陋了。但就是如此一家不伦不类的小店,自一个月前开张以来,却是生意兴隆,顾客盈门。
“吉瑞,赶紧把这盆酱牛肉给第三桌的客官们端过去!”
生意好了,郑掌柜心情就好,对小二们的催促虽然口气仍旧急切,但也能算是和颜悦色。月底除了固定的薪俸外,还有红包利市,伙计们干劲也大。对郑三财的经历,在伙计们的眼中,也颇具传奇色彩。郑掌柜出生寒门,祖上三代都以伐木为生。但小时侯,一位路经村庄的高人看了他面相后却断言此人一生会有三次得财而富的机会。于是,父母便帮其改名为三财。待他二十三岁那年,半兽人围困比奇城,一场浩劫几乎就要摧毁人类百年来在比奇创造的文明。战后,比奇的重建给了郑三财第一次白手而富机会。他将村里所有的伐木者集合在一起,统一出售木材给比奇那些重建工地,获得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而近几年,比奇恢复的繁华,木材生意已不像之前那么好做。而

他又作出了一个让家人极力反对的决定——前往毒蛇山谷开店。所有人都一致认为郑三财这是失了心疯。毒蛇山谷里有的只是樵夫,能有几个小钱。就算偶然有些道士来往,可他们花起钱来,可比多为各地豪强的圣战门徒和法师子弟来得勤俭得多。更要命的是毒蛇山谷里遍布巨毒蟒蛇,能不能赚钱尚在其次,一个不小心甚至还会丢了自己的小命,所以那时连招募伙计都成了个难题。
郑三财对这些质疑,一笑置之,没听他解释过什么。时值今日,看着小店门庭若市,再加上过往豪客们酒后吐露的信息,伙计们这才隐约间明白了些什么。
“老大,你说找到前往神龙帝国的道路,国王真能给出五万个金龙币的奖金?”,六位客人挤在了最靠里的一张桌子,衣服胸口都绣着一只骷髅头,像是来自同一个行会。“自古有云,君无戏言,再说那张王榜,还附上了三龙卫的印信。”领头模样的人摇头晃脑地说道。
他们毫无顾忌的谈话,被郑三财听得一点不漏。郑三财心中暗自得意,他们说的那道王榜也正是促使他来毒蛇山谷开店的原因之一。郑三财昔日在做木材生意的时候,结识了不少比奇达官。而传言当初三龙卫曾和比奇国王击掌为誓,待比奇王国有能力之时,需以国家之力,帮助龙卫寻找回到神龙帝国的通道。现在,谈不上国泰民安,但也算是元气渐复,看来龙卫已开始向国王施压。要北上寻路,那毒蛇山谷便是必经之地。
“这几位客官,我舅舅乃是比奇宰相府里的厨子,听宰相一次喝醉后说漏了嘴,说这金龙币已经准备好,都存放在三龙卫那里了”,郑三财笑着接口道。伙计们都知道,这郑三财哪里来的舅舅。掌柜的就爱火上浇油,只有越多人相信奖金确实存在,他们的生意才会越来越红火。
“都是些目光短浅之辈!”,第二桌上只坐了三位客人,但一桌

菜却十分丰富。桌边的法杖道出了他们的身份。法师一脉的弟子,虽然也有出生贫寒的,但大多家境殷实。与那些行会人物比,郑三财也更爱做这样的生意。只听,一位年轻的法师继续说道:“相比金龙币,如果真能重新开通前往神龙帝国的道路,与帝国重新建立联系,想必能从那里寻来更多的武功法术典籍。”
刚才那几位听到后生敢如此嘲讽,已然大怒,为首那人一拍桌子说道:“奶味还没褪的黄毛小子,爷爷说话干你屁事。”
虽然店里的家什不值几个钱,可郑掌柜也不愿见着两帮大爷干起架来影响了生意,赶紧出来打个圆场。“两位爷,这神龙帝国有秘籍,也有财宝,两位爷各取所需,犯不着生气。来,给两位爷各送一坛酒,算给两位爷消消火气。”其他桌子见有此等便宜,也聒噪起来。
唉,今天得少赚几个金龙币了。没法子,敢走这条路,都是些不安生的主,郑三财无奈地将这些都归入了“成本”。每桌都端上一坛酒,皆大欢喜,郑三财虽心感肉痛,但脸上却堆着无比灿烂的笑容。
眼见天色已黑,想来不会有啥生意上门了,吩咐店小二合上店门,从帐台上走下来,东一会,西一会地和投店的客人攀谈起来。客人们见郑掌柜先前送酒时的豪爽,想自己以后要是经常行走这条路的话,也少不得和这位掌柜的打些交道,便纷纷和郑掌柜结纳起来。店外皓月渐升,风吹树林,店里推杯换盏,吆五喝六,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正当大家喝得渐入佳境之时,小店两扇薄薄的木门却被不和谐地踹开了。郑掌柜抬眼望去,只见走进来两条剽形大汉,却是这里的常客,在这条路上已经走了三、四个来回了。他们背后的行会,人称“誓盟杀戮”,在比奇的势力,仅次于传奇铁匠傲天带领的“铁血意志”。掌柜对他们,可怠慢不起,刚要亲自迎上,却听见两人中

年长的那位已经率先开腔:“掌柜的,给你带好消息来啦!接下来,你店里的生意,我看是要越来越旺啦!”
郑三财直感莫名:“厉大官人,承您吉言,但此话怎讲啊?”
“想来你也知道,毒蛇山谷之北乃是盟重沙漠。此次我们在沙漠内发现了一座古城,城市虽小,但却是继续北进的一个极佳落脚点。这回回到比奇,我们行会就得大举进发到这沙漠土城中建立根基,一路上来往的兄弟,不就全指着在你这里打尖住店了吗。你这店,可得再扩大个两倍啊!”
郑三财一听大喜过望,“来啊,快给两位爷看座”,赶紧招呼小二过来服侍他们酒肉。而他心里的算盘,却也同时劈里啪拉地拨响起来——
这家小店自然也该再加大一些了,可这沙漠中的土城,更是块黄金宝地啊!不行,我得赶紧准备一下,到这土城里圈下一块地,开上第一家客栈,名副其实的客栈!这样,我可算是连锁客栈了,哈哈,机会又来了!
心中盘算得竟然笑得合不拢嘴。
“掌柜,你口水都流我身上了!”身边粗壮汉子不满的叫道。
郑三财回过神来,赶紧作揖道歉,看着周围汉子门虬结的肌肉和鼓鼓囊囊的钱包,却又心生一智——除了客栈,另外,还得开家妓院!
………………………………
玛法历15年,比奇国王颁布昭令,重金酬赏能够找到前往神龙帝国的新道路。出于各种目的,比奇三教九流、方方面面的势力在皇命的号召下行动起来。比奇王国掀起了一场寻路的风潮。随着这股潮流的兴起,玛法大陆许多不为人知的隐蔽之所,被陆续开拓。而

最先纳入比奇王国版图的,是盟重沙漠和土城。

“终于到了!”
刘大槌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一路上还真是不容易呀。从边境村出发,一路经过比奇平原、毒蛇山谷、盟重沙漠,走了整整六个月,才达到这沙漠土城。而如果不是打了十几年铁练出了一身好力气,又跟着村里的教头学过几招,恐怕早就死在了路上,成了半兽人、毒蛇或是其他叫不出名字的怪物野兽的盘中美味了。
残破低矮的城墙横梗在刘大槌眼前,这说明土城这座新兴的城镇,其实在久远的历史长河中早就矗立在此。面对这落日黄沙,戈壁古城,刘大槌当然不会像王城中的学者骚客们那样心生感慨,诗性大发,走了一天的路,赶紧祭了自己的五脏庙那才是正事。
匆匆穿过寨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熙熙攘攘的景象。这里的一派生机与与城外的苍凉简直就是天差地别,才短短几年的时间,不大的小城中已经遍布客栈、酒楼、药典、勾栏。道路上也是人头攒动,龙蛇混杂。
离寨门约莫前行了二十来步,路右边的这家客栈深深吸引了刘大槌的注意力。足有四层楼面,在土城中鹤立鸡群。装饰却极其朴素简单。而真正吸引刘大槌的,是招牌上那几个大字——“福临客栈土城分号”。
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福临客栈啊!福临客栈掌柜郑三财的发家史,在比奇城里,简直就是一部传奇。白手起家的他,现在已是整个王国里客栈酒肆业数一数二的大佬。眼光卓越,行事大胆,郑三财的故事激励着那些家境贫寒却又不甘现状的年轻人外出闯荡,而事实上刘大槌就是一个郑三财的忠实崇拜者。
“老子总有一天也会飞黄腾达的!”,在店门外驻足徘徊了足有半盏茶后,刘大槌恨恨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才在店小二诧异的目光下,依依不舍地往前挪去——福临客栈的食宿价格的昂贵和三财的传奇一样出名。

“娘的,就一座小破城,吃个饭能比得上比奇的酒楼了。”一路上,刘大槌经常能听到行人口出抱怨。或许是因为这里多江湖豪客的关系,土城里的物价奇高。但凡是有门面的酒家,没有一家是刘大槌消费得起的。逛了大半个镇子,刘大槌总算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个面摊,十个银龙币来了一碗打卤面。不顾卤子还冒着腾腾的热气,狼吞虎咽起来。
这个面摊的客人,都是些和刘大槌打扮相仿的苦哈哈。而面摊旁边的土墙上,则贴着一些招工的告示。几个吃好面的汉子,围聚在告示的周围,轻声地读着。
“城南豪客居酒楼招小二三名,需为人正直,无不良嗜好,聪明伶俐,善接人待物,如有经验者,优先聘用。月奉一个金龙币,包吃包住,还有红包利市。”
“李家铁匠铺,老字号信誉佳,现寻学徒一名,月奉面议,师傅绝不留手,倾囊相授!”
“藏妃阁招龟公两名”、“杏林药铺聘伙计一人”……
当了十年铁匠,千辛万苦来到这里,难不成还要继续拿十年锤子,甚至去做跑堂的伙计和低三下四的龟公?可是眼看着菏包都快见了底,总得想个办法先养活自己吧!
正在他暗自踌躇之时,却发现有个瘦长的家伙暗暗向自己靠近。刘大槌下意识地将菏包收好,同时把扁担行囊往自己脚边拢了拢。瘦长的男子见了后,反而加快了脚步来到刘大槌身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壮士,敢问何方人士。”
“边界村来的,我不认识你,有话直说,没事少来叨扰老子”,刘大槌警惕地说。
被他呛了这一口,来人也不见得如何生气,讪笑道:“哈哈,壮士够直爽,我就爱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兄弟我见你孔武有力,相貌不

凡,所以斗胆来和你商量一笔生意。”
“瞧我这样子,你看像是生意人吗?”
“我们要做的就是无本生意。看壮士初来此地,也怪不得你。你以为客栈酒肆就是这里最赚钱的生意吗?壮士可曾想过,这些客栈酒肆赚来的金子,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刘大槌被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瘦长汉子瞄了他一眼,继续解释道:“这土城的确是机会满地,但真正的机会却不在城中,而在城外。沙漠的西面,是死亡山谷蜈蚣洞,东面则有祖玛寺庙。去那儿一次,只要你有命回来,就够你逍遥个把月的。我看壮士也是个练家子,何不和我一起搭个伙,去那里走一趟,俗话说富贵险中求嘛!”
做生意,无本钱,做小工,不乐意,刘大槌心里十分意动,却也不忘了继续追问到:“我凭什么相信你,假使真打到些什么,谁能保证你不会背后下刀子!”
“哈哈,壮士,恕我直言,你的荷包不出三天,就该空了。你没得选择,而为了表示诚意,这个给你这几天开销开销。到时候赚了钱,我们六四分帐,我六你四……”
刘大槌接过他扔来的一枚金龙币,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呼喊——“抓住这个骗子,小子我要扒了你的皮!”,三个劲装男子一边呼喊,一边向刘大槌这桌袭来。
刚才还镇定自若的瘦长汉子如同被人踩了尾巴般一跳三丈高,撒腿就想跑。
妈的!胆敢来诓骗老子。刘大槌顺手抄出行囊里那把不知从哪里搞来,都快生了锈的八荒,一刀向瘦长男子的下盘扫去。随着一声筋骨碎裂声,瘦长男子颓然倒地。那个三个劲装男子二话不说,冲上前来将他绑了个粽子,又不忘狠狠地踹上几脚。待出了一会气后,领头摸样的人转过身后朝着刘大槌抱拳道:“多谢壮士了。这

个畜生就爱骗着初来此地的人和他一起出去挖宝盗墓,而后独吞财物。老子的徒弟也着过他的道。这次若非你出手相助,多半又得让他跑了”
“我看汉子你也一定练过几手,与其和陌生人搭伙,不如来我们行会吧!我们行会正招人呢。只要你有胆敢拼,保你三年后能攒下个好家当!”
其实,若非他们出现,刘大槌估摸着也跟着骗子去死亡山谷搏命了。现在自己身无长物,还有什么好顾虑的!上了,干行会吧,刀头舔血也好过当龟公苟且度日!“好!老子这条命给你了!要我咋干!”
“哈哈,汉子别着急,你拿着这牌子去城北报名吧!要想进我们行会,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像你这样想投行会的汉子,也有好几十号排着队呢。我给你引荐了,接下来就全靠你自己了!”
告别了这三人,刘大槌付过了面钱,紧了紧行李,扛着破八荒,朝城北走去。
要么埋骨沙漠,要么衣锦还乡,贱命一条怕个鸟!——刘大槌心中暗暗给自己鼓劲。这是他心中所想,也是土城这个冒险家乐园里千百个冒险者的共同心声。
……………………
沙漠中尘封已久的土城被重新发现后,这里迅速得到了发展。后继的探险队无一例外地将这里作为宿营地。沙漠雪山的凶险,使这里又升级成了探险的大后方,最后,行会、探险队自发地在这里以补给站为基础兴建了一座全新的小城——盟重土城,而周围地区,则被划为盟重省。土城成为玛法大陆冒险家的乐园。

滂沱大雨倾盆而下,借着偶过天际的闪电,一个触目惊心的修罗道场映入赵焱的眼帘——地上横七竖八地铺满了尸体和残肢断臂,鲜红的血液随着雨水,汇成了一条条的小河。二十多条黑衣劲装汉子,穿行在尸体之间,从尸首身上搜罗任何值钱的东西。偶而对那些还没死透的人补上一两刀。
之前的一场战斗,没有任何荣誉可言。在漆黑的深夜,没有堂皇的阵列,没有豪放的宣言,双方不敲锣不吹号,就这样默默地撞在了一起。劈砍时的狠辣好似对手并非自己的同类,兵器入肉声即使在隆隆大雨声中也同样显得如此刺耳。
“老大,这一战,宰了聚星社一百零六人。哈哈,真他娘的痛苦,看这群狗日的以后还如何敢嚣张。”一条约莫九尺的昂扬大汉冲上这个位于战场西北的小山坡,不顾满脸的雨水,兴冲冲地说到。赵焱转身一看,见来者是行会的三当家铁塔武陵。一百零六人,这确实是一个惊人的战绩了,特别是对于赵焱亲手草创的“桃园义盟”这样一个总共才七十来人的小行会。即使内心已经十分激动澎湃,但赵焱的脸上的表情却掩饰得相当之好,要当个好会长,就应该在手下面前表现得波澜不惊,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他强压住激动的心情,淡淡地问道:“我们自家兄弟的伤亡如何?”铁塔武陵的兴致一下就低落了下来,叹了口气答道:“死了二十三个,伤了十六个,其中三个人看来救不回来了……”。
半个时辰的战斗,行会里接近三分之一的兄弟就这样没了,对于半兽人之劫后成长起来的这代人来说,这样的伤亡速度,显然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预期。但从手下兄弟的表情来看, 除了副会长和几个当家人,并没有因这二十多个兄弟的伤亡而感到过于悲伤。是惨烈的战斗麻木了他们的神经,还是颇丰富的缴获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赵焱知道,答案不是这两条原因中的任何一条——虽然行会叫“桃园义盟”,可迅速招募来的会员哪有可能互相间有着生死与

共的义气,不过是群各怀美梦的野心家,无所事事却又精力过剩的练家子罢了。
这便是行会想要快速崛所避免不了的弊端。赵焱拍了拍铁塔武陵的肩膀,安慰他道:“别难过,我们还能继续招人。”
聚星社经此一役,必然一厥不振,此后,比奇城东十里坡便得看着桃园义盟的脸色了。靠着十里坡店家商户的保护费以及来往客商的孝敬,损失的人手一个月的时间就能补上。而靠这一仗闯下的名头,应该也会有不少自己来投效的好汉。想着想着,赵焱心中的那丝惆怅被未来的美好远景冲刷得干干净净。
“传令,将敌人的脑袋,全部砍下,给我堆在路口!我要让聚星社的糟老头子看看,谁才是十里坡的天王老子!”
不战而屈人之兵,吓破那些老头子的胆,说不定能兵不血刃地把聚星社剩下来的那些势力全部吞掉。
………………
傲天躺在床上,想要挪动手臂,却发现一丝力气也无法凝聚。他已不是五十年前,傲立比奇城头死战不退的王国英雄了,他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普通人,和千万其他弥留之际的老人一样,无助而虚弱。曾经挥舞铁锤的强壮双手如今皮包骨头,而双腿早在四个月前就彻底失去了任何知觉。
房间里弥漫着死亡的气息,这是一种浓烈的药味、夹杂着些许屎尿味以及酸腐味的独特味道。五、六把椅子上坐着一些人神色各异,墙边还站了几位。如果说傲天和其他将死老人有何区别的话,那最显眼的,恐怕就是屋里陪伴他走完最后一程的,没有一个亲人,而全部是铁血意志行会的领导者们。
傲天缓缓扫视了这一屋子的行会精英。一丝无力感油然而生,并非是瘫痪在床的无力,而是一种深深的茫然和不甘。
比奇半兽人之劫两年后,行会成立。而后,原本朴实忠厚的铁匠

兄弟们开始追求名利财货,他们曾经用暴力来捍卫自己,却也慢慢地成为新的暴力源头。傲天本该享有更长的天命,但他却把精力透支在了阻挡行会变质之上。更可悲的是他的努力却是徒劳的。欺行霸市,收取保护费,和其他行会血腥的械斗,铁血意志行会发展至今已经变成了一个令傲天深感害怕的怪物。
傲天并不是一个政客,不懂尔虞我诈的伎俩,但他却也能分辨出屋子里众人脸上表现出的悲切和担忧是何等虚假。他们巴不得我这个落伍的犟老头早点睡进棺材,好让他们随心所欲。我就是要硬撑着,恶心你们!衰弱的身体,并不影响傲天倔强的精神。
一个仆人恭敬地走进屋子,“老爷子,该吃药了。”
“小六子呢,该是他来送药的。”
“他昨天不小心摔断了腿!”
“摔断了腿,也得让他给我送药!”,傲天愤愤地想——真把我当老糊涂了!
经过几十年的经营,比奇皇宫和王国草创时相比已经颇具规模。不仅范围扩大了一倍不止,而且装饰也日见王家气象。单看这间御书房,雕梁画栋,富贵华美,上等檀香袅袅飘荡在空气中。“啪!”一下重重拍击桌面的声音却突然之间打破了房中的寂静。
国王坐在御书房中,已经无法抑制心中的愤怒。作为首任国王的儿子,继承大宝已有六、七年的光景。虽然在龙卫后裔的协助下,还算得上国泰民安,然而总会有那么几件突兀的小事影响他的心情。他的父亲,宦海沉浮近二十年,练就了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而他却没有这份涵养,狠狠地将握在手里的两道奏章朝地上摔去!
侍立在一旁的丞相,小心翼翼地拣起了其中一道,匆匆瞥了一眼。原来是比奇五门提督的启奏。详细记述了一年来比奇城及其周围发生在行会之间的械斗和伤亡。

想当初,为了增加比奇城的卫戍力量,父王默认甚至支持了各行会的发展。但时至今日,却已经成为不受约束的野兽。父王真是饮鸠止渴啊——国王心中腹诽着自己的父亲。却听到丞相悠悠地说道:“王上如果为此事生气,微臣看来毫无必要!”
“这些莽夫,屡生事端,置王法于何地。王法不存,国家何立?”国王气呼呼地答到。
“这都是书本上的学问。敢问王上,这些行会有无反意?他们械斗中的伤亡可曾涉及到达官贵人或是兵丁士卒?”
“这倒未尝听说!”
“如此一来,便永远不会动摇王国国本。”
国王沉吟了一会,心情也逐渐平复,发现的确如丞相所言,即使行会闹得再凶,也不曾对官府做出过什么出格的行动。行会虽然自行其事,但似乎已经形成了一套独立的行为规则。“但他们在王城周围整日的打打杀杀,成何体统啊!”
“王上所言甚是,即使动摇不了国王,但王家的体面,还是得维持的,这要着落在这里。”一边说,丞相一边检起另外一封奏章,重新递给国王。
国王一脸茫然:“五大行会胆大包天,竟然要求土城由行会和王国共治。如此大逆不道真是气死寡人了!”
丞相依然是那副不动如山的腔调:“王上,要治理一个地方无非是驻军、治民和收税。在土城驻军,天高地远,颇为不易。治民,土城之民,十中六七为行会之武夫,如何能治。如果准了行会所请,让行会驻守土城,自治其众,乃是上策。而如果税收之权仍在王国手中,或着分润出去一部分,于国实是无害有益。”
“而且共治,就好像扔出一个肉包子,现在比奇城外这些个疯狗见了这个肉包子,王上你说会如何呢?”
国王若有所悟,展颜一笑——“当然是一哄而上,去抢包

子……”
……………………
经过四、五十年的发展,比奇王国行会势力已成尾大难去之势,国王难以压服。玛法历53年,王国第二任国王颁下旨意,宣布盟重土城由王国与各大行会同治。自此之后,比奇治安大为好转。取而代之的是,盟重地区渐成国中之国,行会争霸之战日日发生。土城深处行会自建红名村。

一支奇怪的队伍在漫漫的盟重沙漠中排成长蛇之阵,马匹、毛驴、骆驼、车辆艰难地前行,在银白的沙地里留下或深或浅的蹄印、车辙。这队伍之所以看上去奇怪,原因在于车上载的,并不是常见商队携带的货物包裹特产,而是石块、木材等建筑材料。
白眉骑着一匹白色的骆驼,警惕地走在队伍的最前列,随时准备着抽出他那柄陪伴了自己二十年的龙纹剑投入战斗。白眉倒不是担心这片沙漠凶猛狠辣的沙贼强盗,见到队伍中那一面面“珺臨天下”行会的旌旗,相信没有几个不开眼的蟊贼敢上来抢劫。但那些土狼、巨蝎可不曾听到过“珺臨天下一夜灭三帮,屠尽九百人”的故事,它们只知道贫瘠的沙漠里能一下子出现那么多“猎物”是多么的不容易。
“堂主,还有多久才能到沙巴克啊?”身后的飞刀孙一脚深一脚浅地赶着驴车。
“快了,再走一个时辰应该就能到了。”白眉答到:“叫兄弟们加把劲,黄昏前赶进沙巴克城,我请兄弟们吃烤羊!”
“好啊!”身后顿时响起一阵叫好声。
白眉满意地点了一点头,自己也对着骆驼抽了一鞭。这条沙路,两年里他不知走了多少个来回——自从现在土城里最强的五大行会决定共同出力,营建沙巴克城后,他便作为“珺臨天下”行会的代表,负责运送急需的建筑木料与石块。当初行会会长们选定的沙巴克城址,位于土城东北两百三十里的地方。这个距离不算远,不过路程几乎全部是穿行在沙漠之中,所以运输费用一直居高不下。从土城行会与王国共治里,行会们尝到了甜头,这才让他们坚持以行会之力,单独建立一座全新的城市,并一举或者逐步获得该城市的全部统治权,不惜血本,不遗余力。
白眉内心从没埋怨过会长们做出的这些决定。土城现下是个充满机遇的自由之城。和比奇城相比,这里少了奢华,却多了几份豪迈

和生机。在白眉看来,这完全是因为行会统治的原因。那既然如此,营建一座完全由行会做主的城市,将比奇王国的势力完全排除在外,那岂不更好?
“堂主,您老人家见识多,咱自己造个城,自己做大官。这主意好是好,但比奇国王能依了咱们吗?”飞刀孙一手飞刀神出鬼没,但胆子却不见得大到哪里去。
“怂了?天高皇帝远,就算国王不乐意,他能管得到这千里之外吗?他传个圣旨,从比奇城出发,等到了这茫茫沙漠,黄花菜都凉了!”还没等白眉回答,后面几个行会的年轻后生就叨叨起来。
飞刀孙脸色稍红,却继续争辩到:“但我可听比奇城里的亲戚们说,那些个大将军天天进谗言,说要派大军来平逆啊!””
“平逆个鸟!”白眉听了不由心生怒气,回头狠狠朝飞刀孙瞪了一眼,“我们珺臨天下,个个都是顶天立地,为国为民的好汉子,哪里来得什么叛逆。”
自知失言,飞刀孙讪笑了几声,“我这不也是担心会里兄弟们吃亏嘛!”
“老孙,你是年纪越大胆越小啊,国王派军队来?让他试试,在这千里黄沙之中,他来多少人,我们就灭他多少人。别说还有土城可以给咱支援呢,到时候,我们把比奇军队两面一夹,包他个肉夹馍,哈哈!”旁边年轻的后生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白眉虽然不惧比奇王国的军队,但他知道在军队里有不少龙卫后裔。这些龙卫后裔们和各行会里的头面人物,或多或少,都有些师生、同门之谊。所以非到万不得以之时,他也不愿意与王国军队轻起战端。好在最后国王在天尊的劝说下,放弃了用兵的念头,勉强同意了行会的要求。准许沙巴克城由行会自治,并且亲手题下“沙巴克”三字,悬在城门楼上。
“堂主,快看,沙巴克城!”一个眼尖的手下,突然兴奋地叫了

起来。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地平线上隐约可以看到一段墙垣横陈在沙漠之上。队伍中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士气高涨。白眉见势,传令加快脚步。急行了刻把钟的光景,沙巴克城的雄壮身姿已经清晰可见。约莫四丈有余的城墙,用未经打磨的巨石堆砌而成,充满着一种粗犷的力量感。城市的规模和比奇城虽然仍旧不能相提并论,但城中时而传出的震天号子声,却分明显示出城中盎然的生机。
“堂主,这就是沙巴克啊?真雄伟,比我想象得还要高大。”飞刀孙祖上是沃玛森林的樵夫,沙巴克的确是他见过最大的城池了。
“是啊,不知这座铁血之城未来的主人,能否轮得到我们珺臨天下啊!”白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腰边的龙纹剑,像是回答飞刀孙,更像是对自己说。
“不是说沙巴克城,让行会们自己做主吗?”周围的小兄弟不明白白眉言下之意,纷纷问道。
“行会自治沙巴克不假,但却不是所有行会来共治。沙巴克只属于最强的那个行会。要想成为这里的主人,得靠一刀一剑拼出来。行会会长们决定在沙巴克争霸战中胜利的行会,才能坐上沙巴克王的宝座。如果有其他行会不服,可以攻城申请,来争夺治理权。我们珺臨天下虽然强大,位列土城五强之位,但其他四大行会都非易与之辈,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啊!”
显然,这一消息如同一盆冷水浇到了头上。原本欢呼雀跃的人,脸上逐渐收起笑容,队伍刹那间安静了下来。“怕个球,干他娘的!”不知谁吼了一声,打破了尴尬的寂静,引来一阵哄笑。紧接着,陆陆续续又传来几声笑骂。最后,队伍前后响彻着种种粗鲁的聒骂。由玛法各地方言构成,但却一样的豪放。
出自道门一脉的白眉绝对不是那种怡然恬静的道士,事实上,他非常享受现下队伍中这样市井但却豪迈的氛围。是啊,是个人都会

畏惧,但行会里的兄弟们,即使害怕也不会退缩。只是来日烽火之后,眼前这些生龙活虎的兄弟们必定有一大半得长眠在这沙巴克城墙之下了。
……………………
玛法历67年,盟重沙漠的第二座城市——沙巴克建成。三十六个大行会会长的联名请愿,要求沙巴克由行会治理。想不到却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激进新生代的将领个个请战平逆,保守派的老臣则主张斥责一番却不同意兴兵。而天尊的一席话最后帮助国王做了决定:“沙巴克远在千里之外,鞭长莫及,沙漠用兵,凶险莫测,盟重横陈身后,更是个潜在的危机。行会并非叛国,只是希望获得他们的话语权和治理权,治理一个王国无暇顾及的边陲之城”。沙巴克终于获得了行会自治权。
此后,土城的行会们订下了所谓沙巴克盟约,决定定期举行沙巴克争霸战,获胜的行会将获得沙巴克治理权。如有其他行会不服,可通过程序递交攻城申请,来争夺治理权。

眼前这片苍茫的森林,在外人看来如同虎穴龙潭,深不可测。但汪南山即使闭着眼睛,却也能来去自如。
比奇省的扩建和发展让很多在沃玛地区生活了几辈子的樵夫、山民、猎手举家搬迁,于是熟悉沃玛森林的人便越来越少。汪南山的老父亲,是个极其眷恋故土的人,他选择留了下来,孝顺的汪南山也就没了选择。
后来发生的事情却让汪南山庆幸他们家作出了留在沃玛森林的决定。随着比奇的发展,对沃玛森林出产的优质木材需求越来越大。不管是用来制作纸浆和枕木的桫杉还是冷椤,都几乎供不应求,而乌木更是有价难求。人们戏称这里为“绿色矿区”。汪南山使得一手好斧头,将砍来的这些个木头卖给远道而来的商人,一年下来收入竟然远远超过了那些去比奇淘金的乡邻们。最近,从沃玛寺庙被发现以后,又常有冒险队伍找他当向导。那些一掷千金的豪客们又让汪南山得了不少外财。于是,汪南山出入森林便越来越频繁,以至现在他绝对是最熟悉沃玛森林的人了,就如同熟悉自己的掌纹一般。
今天的目的地是前天发现的一棵的乌木树,因为那天发现它时已经接近日落,便决定过个两天赶早过来。他迅速地在茂密的树林中穿梭,即使没做过任何记号,他相信自己依然能够找到那棵乌木树。突然,左前方发出一阵唰唰的声音,惊起一群飞鸟,也让南山慢下了脚步。
又是那些叨叨的冒险者,他愤愤地想着。的确,冒险队伍的到来经常会打破森林的宁静,破坏纯净的自然。汪南山循着声音走去,拨开灌木林,想要训斥下这些不懂规矩的外来客们。只见一个法师模样的拿人挥舞着沉重的偃月刀,劈砍着半人来高的荆棘和杂草,嘴里还不时咒骂着——
“娘的,那时候我叫你们听听清楚到底是沃玛寺庙还是祖玛寺庙,你们怎么和我说的???”

他的后面,跟着两个人,垂头丧气的。
汪南山记得他们,三天前正是自己把他们送进穿越森林的,还拿了他们十枚金龙币的报酬。
“三位壮士,你们这么快回来了啊?”既然拿过人家的钱,南山也不好意思再板下脸来。
“唉,别提了,我们明明和会里的兄弟是约在祖玛寺庙门外集合,可这两个混蛋竟然记成了沃玛寺庙。我在沃玛寺庙外等了三天,兄弟影子都没一个。这躺算是白跑了!两个畜生!”
“堂主,或许不是我们记错了,三堂主他们临时有事可也说不准啊。”
被唤堂主的人拿过偃月刀,用刀背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吼了回去:“你个兔崽子还要狡辩!三堂主何等收信,就算临时有事,他不会找个小弟过来和我们打个招呼吗?”
“祖玛庙门?这是在哪里啊?”南山虽然对沃玛森林了如指掌,但对这里以外的世界,认知却几乎为零。
“在盟重的东面,虽说和沃玛就一字之差,可相隔着十万八前里呢。我们得赶紧过去,出了森林后备上最好的马匹,估计也得跑上两个月。”
最好的马都得跑两个月?这已远远超出了南山想象。为他们指出了一条离开森林的捷径后,那位怒气冲冲的“堂主”甩下两个金龙币,急急地上路了。而南山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后,也轻松地找到了那棵大乌木。只见乌木下正站着一位樵夫,正准备爬到树上,砍伐树枝。
汪南山见了后不由得火冒三丈,大喝一声:“乔猴子,这颗乌木是老子先发现的,娘的老子做的记号还在上面呢,你怎得不守规矩。”乌木即使在沃玛森林里也不常见,而乌木并非是用来制作家具的木材,所以不需要体积很大。因为,沃玛森林里有经验的伐木

者,并不会杀鸡取卵地砍倒整颗大树,而是最先发现的那个人,有权在树干上做个记号,先占住了位置,称为圈树。然后只砍去树冠上方的枝桠。等来年长出了新枝,再继续来砍。如果勤劳一些的,又对森林足够熟悉,便能圈到更多的树。等你圈了足够的树木后,今天砍这棵,明天去哪根,一圈下来,最早砍的那些又长出了新枝,如此循环往复,绿色矿藏才取之不竭。
虽然圈树在比奇的律法里并没有规定,但沃玛的山民们在约定成俗下默默地遵守着这样的规矩。乔猴子自知理亏,赶紧堆出了个难看的笑脸:“南山哥,我这不是眼神不好吗?没看见这标记。”
“滚你娘的,偷看李婶洗澡的时候,你的狗眼比谁的都亮堂。我刻了这么大一座小山,你还认不出是老子先圈的吗?”
“咱能不提偷看洗澡那事吗……”乔猴子心虚地嘀咕起来:“弟弟我可还没娶媳妇,被人听见了谁还敢把闺女许给我啊!”
被他如此一打岔,气氛也略微放松,汪南山哈哈一笑,“有胆做,没胆说,怂货!”
乔猴子见南山脸色稍霁,打蛇随棍而上:“南山哥,这里的乌木,十之六七都被您圈了,兄弟这不也是没办法吗,要不我们打个商量吧,我只砍最顶上细细的那段,只砍一截,怎么样?”
汪南山可没那么好糊弄,一说到自己的营生,又立刻强硬起来:“我圈得多?你圈得少?眼红了?那也是老子用脚底板一寸一寸给量出来的。凭什么就让你了!再说了,今天让你砍了一截,不准哪天你又偷偷跑来了。别和我说你从来没干过这回事!”
“南山哥,大家乡里乡亲的,好歹给兄弟留条活路。你家里可富裕了,可我老娘躺在床上还没钱买药呢!”乔猴子一边说,笑容渐渐换成了苦恼。
“少给我这儿装!你少去赌几次钱,你老娘的病早就给看好了!别怪老子不讲同村情面!”

见汪南山丝毫不为所动,乔猴子也失去了耐心,嚷嚷起来:“叫你一声南山哥是给你面子!虽说树是给你圈了,可这大山大林原是无主,凭什么你圈了就全是你的,别他妈的和我说祖宗规矩。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不让我砍,就是断了我的命。把老子逼上绝路的话,哼,老实告诉你,堵场的三麻子已经收我为徒了。人家可是跟着龙卫后裔练过几年的!”
汪南山本来并非一个刻薄之人,刀子嘴,豆腐心。若是好好和他商量着,磨久了之后未必就没有希望。只是乔猴子豁出狠劲后,汪南山又岂是怕硬服软之辈。只见他二话没说,闷着头走到乔猴子身边,抡起斧头,朝着乌木树砍下去,吓得乔猴子赶紧闪到一旁。回过神来朝斧头望去,竟然已经嵌入乌木一寸有余!直到汪南山松开斧头,斧柄仍在颤动。
哪怕是这棵树不要了,也不能让你砍走一枝一叶,南山心里咬着牙想着。
到了这个份上,话已经说僵,不好收场。谁知却在此时,从乌木树后面跌跌撞撞地又闪出一个人来。只见他混身鲜血,一件恶魔长袍破如褴褛,魔法盾隐隐约约,但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因为法力枯竭而无以为继,手中一截断了的魔杖被当成了拐杖。见到南山和乔猴子后,支撑他的最后一股力量终于消逝而去,松了一口气后,撑着拐杖的手臂陡然一松,人跌倒在地。
南山见状,撇下乔猴子,赶紧抢上前去,扶住来者。接着,掏出腰边的酒囊,一口咬下塞子,撬开他的嘴巴,灌了几口进去。在烈酒的刺激下,来者又睁开了眼睛,缓缓着指了指胸口,只见一封信笺被他贴身藏着。南山抽出一看,信笺一半已经染成了血色,另外一半则写着很多他所不识的怪异文字。
“我终于见到了沃玛教主,…………我们偷到了他的手札,帮我送到比奇太学……”未等话说完,头一歪,南山一探鼻息,已是出

气多,进气少了。